春节过后,恨意驱使着我,回到了卫庄的新房。
腐坏的檀木气息混着汗臭的体味扑面而来,雕花铁门后的世界像个藏污纳垢的黑洞。
卫庄瘫在真皮沙发上,胡茬疯长如野草,烟灰缸里堆满半截烟蒂,猩红的火星明明灭灭,恰似他眼底将熄未熄的欲念。
三月八日的雨丝缠在防盗网上,兰媚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撞开房门,貂绒大衣下摆甩出浓烈的古龙香水。
卫庄触电般弹起,满心欢喜的跑到衣柜翻出鎏金链条包:
“媚媚,香奈儿最新款……喜欢吗?”
“喜欢啊,老公,你爱我吗?”
兰媚尾音拖着蜜糖般的颤音,指尖勾着卫庄领口来回摩挲。
卫庄喉头一紧,二话不说将人搂进怀里:
“那还用说?当然是爱了。”
兰媚突然仰起脸,眼尾亮晶晶,闪烁出狐狸般狡猾:
“那你能给我钱吗?”
“好啊,要多少?”卫庄心里一紧,下意识应着。
“500万。”
“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卫庄猛地清醒,指尖的温度瞬间冷却。
兰媚从他怀里挣脱,挺直腰板:
“我准备把按摩店做成品牌连锁,总不能一辈子窝在小店里。”
“我没有这么多钱啊。”
卫庄后退半步,后背撞上玄关鞋柜。
“怎么可能?”
兰媚冷笑出声,睫毛下眉眼射出贪婪的目光:
“韩圆去世的各种赔偿就300多万,你公司每年还有100多万盈利,会没钱吗?”
她逼近两步,高跟鞋重重碾在地板上:
“别把我当韩圆那样单纯好骗!”
兰媚原本含情脉脉的眉眼骤然竖起,像炸了毛的野猫,将刚进门时的柔媚撕得粉碎。
“媚媚,那些钱都买房子和装修了,现在手里真没这么多现金。”
卫庄搓着手,脸上展现一副强制压抑的隐忍。
“那就把买的两套房子抵押了”。
兰媚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逼近,看着她的猩红指甲,头也不抬。
“这...!”
卫庄刚开口,兰媚的手机响了起来,凭感觉,我觉得那是一通不寻常的电话,意念一动,我把兰媚的手机免提打开了,一个有些嘶哑的男声响起:
“媚媚,钱到手了吗……?”
空气瞬间凝固,卫庄太阳穴突突直跳,盯着兰媚骤然惨白的脸,胸中腾起滔天怒火:
“好啊,原来你和外面的野男人合起伙骗我的钱!”
他脖颈青筋暴起,高亢变调的的声音如深夜中响起的惊雷:
“你进门那刻我还想着,只要你回来我既往不咎,没想到你这么恶心和龌龊!”
“我恶心和龌龊?
兰媚突然仰头大笑,笑的花枝招展,魅惑四溢:
“看看你那副人模狗样,我找男人怎么了?总比你谋财害命强!”
“住口!我做那些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将来?”
卫庄猛地拍向茶几,玻璃杯中水惊恐的四溅。
兰媚目不斜视的把玩着手机链条:
“想让我闭嘴?简单,500万,一分不少。”
做梦!一分都别想拿到!”
卫庄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她猩红的指甲。
“好,你等着...”
兰媚将手机甩进包里,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一串急促的声响,摔门离去。
卫庄僵在原地,缓缓滑坐在真皮沙发上,指节深深嵌进沙发扶手。
客厅里吊灯的冷光越发清冷,我残缺的灵识抱着虚无的双臂,坐山观虎斗,没有眼眶的眼球中充满了快意恩仇的痛快。
......
后面兰媚又上门找几次卫庄要钱,已撕掉遮羞布,所以每次索要也就赤裸裸了,最后一次,兰媚急放狠话了:
“卫庄,你这些钱怎么来的,我清楚得很。最后问你,给不给?”
她指甲很悠闲很有节奏的敲点着沙发扶手。
“不给!”
卫庄拍案而起,满脸怒意。
兰媚嗤笑一声摸出手机,录音播放键按下,沙哑男声从里面传出:
“媚媚,后天暴雨,我让韩圆穿那双滑鞋去高速路......大罗神仙也难活。”
“贱人!”
卫庄如激怒的野兽扑上前,将她抵在墙角,兰媚仰头大笑:
“想杀我,杀啊!录音我存了十份,今晚我不回家,我朋友就带证据去警局,你也活不了!”
卫庄松手瘫坐地上,兰媚整理好衣领,对着镜子补好口红,弯腰逼近他:
“念在夫妻一场,给你五天,五天后不见 500万,录音就送警局。”
她直起身,在玄关处回眸一笑,红色高跟鞋跟碾过他掉落的婚戒:
“亲爱的,慢慢筹钱哦。”
房门重重合拢,卫庄痛苦的呜咽声在空荡荡客厅诡异的回响
我透明的虚影在月光下恣意舒展,快意如饮烈酒,我的血海深仇终于看见血色终章的曙光了
接下来的日子,卫庄像被抽走了魂的空壳。
泡面桶在墙角堆成歪斜的塔,白酒的强烈的酒精味混着汗酸,把整个屋子腌成发酵的沼泽。
他对着漆黑的电视屏幕一坐就是整夜,晨光爬上他乱如鸟窝的头发时,才裹着馊味的棉被滚回床上,胡茬疯长,指甲缝里嵌满泡面残渣,活脱脱一具行走的腐尸。
直到第四天下午,刺眼阳关照到床头时,卫庄突然从床上弹起,动作利索得吓人。淋浴喷头的水声里,他用剃刀刮去满脸颓唐,发胶将乱发梳得一丝不苟,藏青色西库白色的衬衣裹着消瘦的身躯,往日斯文的样子又回来。
然后下楼开车,我如影随形。
轿车穿越城市的繁华和一边绿色生机盎然草地。
当导航播报“前方三公里进入 XX高速”时,我明了,这是通往他老家的路。
“不是清明,不是祭日,他到底要干什么?”
当应急车道的警示桩出现在视野里,杨树粗糙的树皮还如一年前般斑驳,记忆瞬间洪水般涌进了我残缺灵识,那股强烈怨恨和不甘,在我那只没有眼眶的透明眼中化成锋利的利剑。
车子还停在去年停在应急车道中。
卫庄下车时的脚步虚浮,却对着柏油路面重重叩首,额头沾满碎石与尘土,像极了当年他在婚礼上,信誓旦旦说一生守护时的深情模样。
我悬在斑驳的杨树枝头,透明的瞳孔里翻涌着滔天巨浪。
“可笑的忏悔,迟来的赎罪,这几滴廉价的眼泪,如何能洗清沾满鲜血的双手?”我的愤怒与悲凉化作无形的漩涡,将这片承载着我死亡的高速公路,搅成永不褪色的人间炼狱。
轿车轮胎碾过曾经满是血迹高速路,卫庄开车打道回府,在他妈妈楼下嘎然而停。他扯松领带冲上楼,防盗门打开的瞬间,立在门口的卫庄眼圈发红:
“妈,我要去自首。”
“当啷”一声,卫庄妈妈的桃木拐杖脱离那只布满皱纹的手:
“疯了?你大好前程不要了?”
“我撑不下去了!”
卫庄双手无助插进头发中。
“兰媚拿着录音逼我,明天拿不出 500万,就把我送进监狱!”
妈妈踉跄着扶住桌角:
“早就觉得那是只狐狸,都怪妈,看你陷进去,没有及时阻止你……”
“是我鬼迷心窍!”
卫庄瘫坐在沙发,双手依旧死死揪住头发,嗓子里发出无法压抑的呜咽:
“贪图她的年轻漂亮,我亲手把韩圆推下地狱……现在连做梦都看见她浑身是血站在床头!”
一阵死寂后,卫庄妈妈颤抖着伸出手,想抚上儿子的脸,却在半空僵住:
“就没有别的法子?比如……”
她压低声音,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狠厉:
“像对付韩圆那样……”
“别说了!”
卫庄猛地起身,双手如疯子般的捂住耳朵。
“韩圆出事那晚,我总能听见婴儿啼哭!和兰媚一起后,我总是看见诡异眼球,我早就完了……”
他又重新跌坐沙发中,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自首,或许还能睡个安稳觉。”
卫庄的妈妈不再言语,两行浊泪快速滚落:
“是妈没教好你……”
泪水混着鼻涕滴落在卫庄脚边,洇湿了这场血色忏悔。
......。
晚霞笼罩着整个车身,卫庄手握方向盘坚定的往前驶去,后视镜里,他妈妈追着车子哭喊的身影,很快成了模糊的碎片。
到了警局,卫庄交出来手机、解下皮带、手表,掏空了所有的口袋,仿佛要剥掉这身沾满罪孽的皮囊。
在审讯室,他倒豆子般一口气把所有的罪状,一一如实交代:
“我杀了韩圆。”
卫庄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墙角的监控摄像头上:
“韩圆去世半年前买好了 100万的意外保险,受益人写的是我。”
“那双鞋底带疏油层的孕妇鞋,是找南方工厂定制的,遇水比冰面还滑。”
当提到死亡赔偿放弃说明时,卫庄脸上布满明显的忏悔:
“火化前骗她爸爸在空白纸上签字,用来套打放弃死亡赔偿说明。”
“300来万赔偿金,我全拿去还购置新房了,我愿意把新房抵押出售!”
审讯室的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卫庄的供述像决堤的洪水,裹挟着腐臭的真相奔涌而出。
谁能想到,卫庄和兰媚这对豺狼竟互相撕咬时,卫庄也留了后手!
卫庄自首后,冷笑着将一只录音笔丢在在审讯桌上,兰媚恶狠狠的勒索话语,字字如刀。
三天后的清晨,兰媚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扭着腰出门时,却被突然冲出的警察戴上了银亮的手铐。
她精心描画的眉毛瞬间拧成麻花,尖叫声刺破小区的宁静:
“卫庄你个王八蛋!”
警车呼啸而去时,我透明的虚影在半空翻了个跟头,痛快的情绪如沸腾的岩浆,高兴得每个虚无的细胞都在手舞足蹈。
我迫不及待地飘回警局,正撞见两个警察把保温杯重重搁在桌上。
“要我说,卫庄这小子是狗急跳墙!”
年轻警员晃着监控录像的光盘:
“韩圆她爸咬死没签过放弃赔偿书,李青云送来的鞋子检测报告也出了,鞋底疏油层超标五十倍!”
“可不是!要不是李青云盯着,这案子还得拖!”
老警员猛灌一口浓茶,热气氤氲中,我仿佛又看见李青云熬夜翻找证据的模样,眼眶突然泛起酸涩,若有来世,定要跪谢这份肝胆相照!
雨幕突然倾盆而下,我迎着冰凉的雨丝舒展我的虚影。
雨水冲刷着街道,也冲刷着我蒙尘的冤屈。
一个月后的宣判日,法庭外的阳光格外刺眼。
当法官庄重宣读:
“卫庄犯故意杀人罪,念其自首,判以无期徒刑;其购买的意外保险因犯罪行为获取的赔偿金全部如数返回保险公司。韩圆及其胎儿交通事故的赔偿金,全部归属其父母名下!”
“兰媚犯勒索罪,判以十年徒刑!”
“卫庄和兰媚的婚姻存在欺诈、胁迫,应受害人卫庄的主张即日起撤销双方婚姻!”
父母在旁听席泣不成声,而我悬在国徽下,看着赔偿金转账记录缓缓流入父母账户,终于化作一缕释然的风。
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场用血泪写成的真相,终究没被乌云永远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