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黄巢大军入长安

东都奏报说:“黄巢已经进入汝州境内。”

这奏报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朝堂之上引起轩然大波。传讯官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众臣们顿时交头接耳,神色慌张。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紧皱眉头,目光扫向下方的大臣们,质问道:“这黄巢,怎么如此迅速?诸位爱卿,可有应对之策?”

此时,豆卢琢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陛下,臣以为,可将天平军的节钺授给黄巢。待他上任之后,我们再寻机讨伐,如此可先稳住局势。”

卢携却立刻站出来反对,他言辞激烈地说道:“陛下,盗贼的贪心永无止境。即便给黄巢官职,也难以制止他们的抢掠行径。依臣之见,不如速速调各道军队扼守泗州,任命汴州节度使为都统。贼人若无法前进入关,必定会回师剽掠淮南、两浙等地,暂且在沿海一带苟且偷生罢了!”

皇帝陷入了沉思,权衡着两人的建议。最终,他还是听从了卢携的意见。然而,淮北各地告急的文书如雪片般飞来,卢携却借口有病,不再出面应对。京城里人心惶惶,恐惧的情绪在大街小巷蔓延。

实际上,卢携此时已身患风症,精神恍惚,政事大多由身边的官吏温季休决断。一时间,贿赂之风盛行。等到起义军侵扰淮南,张璘被杀,许州统帅被赶走,溵水官兵溃败,朝廷上下一片震惊,众人纷纷将罪责归咎于卢携。

与此同时,汝、郑把截都制置指挥使齐克让也传来奏报:“黄巢自称天补大将军,还转发文牒给各路军队,宣称‘各部应该保守自己的营垒,不得进犯我们的军队,我部将要进入东都,随即到京城去向朝廷问罪,与你们众人无关’。”

皇帝听闻,心中愈发忧虑,急忙在延英殿召开会议。望着眼前的宰相们,他的眼眶泛红,流下了眼泪,说:“这黄巢如此嚣张,朕该如何是好?”

观军容使田令孜站出来,胸有成竹地奏报:“陛下,请选左右神策军弓弩手守卫潼关,臣愿亲自担任都制置指挥把截使,定能阻挡贼寇!”

皇帝微微皱眉,担忧地说道:“长期担任侍卫的将士,并不熟悉征讨打仗之事,恐怕难以承担此重任啊。”

田令孜赶忙解释:“陛下,从前安禄山反叛时,玄宗皇帝前往蜀地躲避战乱……”

话还未说完,崔沆便插话道:“安禄山的军队不过五万人,与黄巢的数十万大军相比,实在是不可相提并论。”

豆卢琢也附和道:“哥舒翰当年带领十五万人马,可如今潼关哪有像哥舒翰那样的军队?若田令孜为国家着想,三川地方的帅臣皆是他的心腹之人,与玄宗相比,到蜀地去岂不是更有准备?”

皇帝听后,心中不悦,对田令孜说道:“你暂且为朕调军队守卫潼关,务必小心谨慎!”

潼关,这座位于关中平原东部,雄踞秦、晋、豫三省要冲之地的雄关,地势险要。南有秦岭,东南有禁谷,谷南又有十二连城,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涯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人行其间俯察黄河,险厄峻极。正如诗人所描述:“山势雄三辅,关门扼九州。”潼关创建于何时,历史文献虽无具体说明,但据《三国志・武帝纪》记载,211年,曹操曾于潼关破马超,由此可知潼关在此之前已开始建立。《水经注》亦记载:“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因谓之潼关。”潼关作为关中的东大门,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居中华十大名关第二位,素有“第一关”的美誉。后来乾隆皇帝游历至此,也不禁感慨潼关之险峻,于城楼外横额上留下“第一关”的鎏金御书。关城最初建在黄土塬上,隋朝南移数里,唐武则天时北迁塬下,形成今日关城旧址。

当天,皇帝亲临神策军,亲自检阅将士,希望能鼓舞士气。田令孜趁机向皇帝推荐左军马军将军张承范,右军步军将军王师会,左军兵马使赵珂。皇帝召见了这三人,任命张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王师会为制置关塞粮料使,赵珂为句当寨栅使,田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和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等使,飞龙将杨复光为副使。

此时,齐克让又上奏说:“黄巢已经进入东都境内,臣收军退保潼关,在关外安营扎寨。然而,将士们经过多次战斗,早已没有储备的资粮。州县残破不堪,地方上几乎人烟断绝。向东西南北环视,已不见官府吏员的踪影。士兵们又冻又饿,武器大多钝坏。将士们都思念家乡,臣实在担心他们会一时崩溃离散,恳请陛下及早运送资粮和援军。”

皇帝听后,心中焦急,赶忙命令选取两神策军的弓弩手,共得二千八百人,由张承范带领前去支援。可紧接着,陕州又传来奏报,东都已被黄巢攻下。朝廷无奈,只得任命田令孜为汝、洛、晋、绛、同、华六州都统,带领左右神策军向东去讨伐黄巢。

张承范等带领神策军弓弩手从京师出发。然而,这些神策军士卒大多是长安城中富人家的子弟,他们通过贿赂宦官才得以列名军籍,平日里只知穿着华丽军装,骑着骏马,凭借权势横行,从未经历过作战之事。如今听说要出去打仗,父子们相聚痛哭。无奈之下,他们多用金帛雇请病坊中的贫穷人家代替自己充军,而这些替代者往往连兵器的使用方法都不会。

出发这天,皇帝到章信门为他们送行。张承范忧心忡忡地向皇帝进言:“陛下,臣听闻黄巢拥有数十万人马,正鼓噪向西而来。而齐克让带着一万名饥饿的士卒驻扎在关外,如今派臣带领二千余人屯住在关上,又未听闻如何安排粮饷供应。如此这般去抵御贼军,臣实在忧心不已。恳请陛下催促各道精兵早日来支援我们。”

皇帝安慰道:“你们只管前去,援军不久就会到达。”

张承范等到达华州时,正遇上刺史裴虔余迁为宣歙观察使,军民都逃到华山中去了,城中空荡荡的,州府库房中只有灰尘和鼠迹。幸好粮仓中还有米一千多斛,军士们勉强带着三天的粮食向潼关前进。

张承范等到达潼关后,在草丛中搜寻到村民一百人左右,让他们搬运石头、储备用水,为守御关塞做准备。此时,张承范和齐克让的军队都已断粮,士卒们毫无斗志。

当天,黄巢的前锋部队抵达关下,白色的旗帜布满原野,看不到边际。齐克让率军与之交战,起义军这才稍稍退后了一点。不久,黄巢带领的大军赶到,全军大声欢呼,声音震动了黄河和华山。齐克让拼力战斗,从午时一直战斗到酉时才脱离战场。士卒们早已饿坏了,顿时喧闹起来,烧掉营房后纷纷溃散。

齐克让无奈,只好带领士卒逃走入关。关的左边有一条山谷,平时禁止人们从谷中通过,以便征收关税,这条谷被称为“禁坑”。起义军仓猝到来,官兵们竟忘记了防御,溃散的官兵从谷中进入。谷中的灌木藤萝原本茂密如织,经过一个夜晚的践踏,竟成为了平坦的大路。

齐克让,这位较为忠心的藩将,在黄巢进攻潼关时,自动率领泰宁兵守卫潼关外围。他饿着肚子打了一天的仗,回到营帐却连饭都没得吃,以致士兵们一哄而散,不再战斗。潼关失守后,齐克让也不知去向,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张承范将辎重和私财全部分给士卒,随后派遣使者向皇帝上表告急:“陛下,臣离开京师已有六天,甲卒未增加一人,馈饷更是不见踪影。部队到达潼关时,贼寇已然到达关下。臣以二千余人抵御六十万众,关外的官军因饥饿而溃散,踏开了禁坑。臣若失守,受鼎镬之刑也心甘情愿。只是朝廷的谋臣们,又将羞愧的颜面置于何处?有人说陛下已在议论向西迁移,假若皇帝的銮舆一动,那么朝廷上下必将如土崩瓦解一般垮掉。臣大胆在活着的时候,奋勇冒死进言,希望陛下与亲近侍臣及宰相仔细商议,万不可轻举妄动,赶紧征调军队援救关防。如此,高宗、太宗的基业或许还能维持,使黄巢继安禄山之后灭亡,小臣也能胜过哥舒翰的失败而死!”

起义军急攻潼关,张承范尽力抵御,从凌晨一直战斗到下午。关上的箭很快射完了,士兵们就用石头投击敌人。关外有一条天然壕沟,黄巢将一千多名老百姓赶到那里掘土填沟,不大一会儿就把沟填平了,于是带领军队顺利渡过了壕沟。到了夜晚,起义军放火焚烧关楼,关楼被全部烧坏。张承范分出八百名军队,让王师会带领去防御禁坑,可等到他们赶到时,起义军已经进入禁坑了。

第二天早晨,起义军夹攻潼关,关上的官兵溃败,王师会绝望之下自杀,张承范无奈,只得换上便服,带领残余的士卒逃走。到了野狐泉,碰上了奉天援军二千人到来,张承范悲痛地说:“你们来得太晚了!”

博野、凤翔军转回到渭桥时,看到所招募的新军衣裘既保暖又鲜艳,心中满是愤怒,纷纷叫嚷道:“这些人有什么功劳,竟能享受如此待遇?我们却反而挨饿受冻!”

于是,他们开始进行抢掠,随后竟为起义军充作向导,前往长安城。田令孜听说黄巢已经进入关中,心中害怕皇帝责备自己,便将罪责全都推到卢携一个人的身上,并贬了他的官职。同时,他推荐王徽、裴澈为宰相。当晚,卢携绝望之下服毒自杀。

百官退出朝堂后,听闻起义军已经进入长安城,顿时惊慌失措,分道逃窜躲藏起来。田令孜率领神策军士卒五百人,簇拥着皇帝从金光门逃出。陪行的只有福、穆、泽、寿四王和嫔妃数人,百官对此竟全然不知。皇帝昼夜不停地奔驰,随从的官员大多跟不上。皇帝离开京城后,长安城中的军士及坊市百姓争先恐后地闯入皇家府库,盗取金银绸缎等物品。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黄巢的前锋将领柴存进入了长安。长安,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古都,古称西安,是历史上第一座被称为“京”的都城,也是历史上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周文王时就定都于此,筑设丰京,武王即位后再建镐京,合称丰镐,西安简称“镐”即源于此。汉高祖五年置长安县,在渭河南岸,阿房宫北侧,秦兴乐宫的基础上兴建长乐宫,高祖七年营建未央宫,同年国都由烁阳迁移至此,因地处长安乡,故名长安城,取意“长治久安”。

长安是十三朝古都,是中国历史上建都朝代最多、建都时间最长、影响力最大的都城,居中国四大首都之首,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中华民族的摇篮,中华文化的杰出代表,隋唐时期更是世界最大的城市。

长安是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也是唐朝大运河的起点,是迄今为止唯一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定为世界历史名城的中国城市。它与雅典、罗马、开罗并称世界四大文明古都,拥有着 7000多年文明史,3100多年建城史和 1200多年建都史,历史上曾有周、秦、汉、隋唐等在内的十三个朝代建都于此。

此时,唐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率领文武百官数十人前往灞上迎接黄巢。黄巢坐着用黄金装饰的轿子,他的部下全都披着长长的头发,穿着红丝锦绣衣裳,手持兵器跟随着,甲士和骑兵如流水一般涌入长安,辎重车辆塞满道路,人和马在千里长的道路上连接不断。尚让在经过的地方告诉老百姓说:“黄王起兵本为百姓,不像李氏那样不爱护你们。你们好好安居,不用惧怕。”

黄巢住宿于田令孜的府宅中,他的部下为盗时间已久,颇为富有。看到贫穷的人,往往会施舍一些钱物。但住了几天以后,他们便各自出去抢掠,焚烧坊市店铺,在大街上肆意杀人,黄巢也无法禁止。他们尤其憎恨官吏,只要抓到官吏,便立即将其杀死。他们将留在长安的唐朝宗室全都杀死,一个不留。

豆卢琢、崔沆和左仆射刘邺、太子少师裴谂、御史中丞赵濛、刑部侍郎李溥、京兆尹李汤没有赶上跟随皇帝逃走,躲在民间被黄巢搜了出来,全都被杀死了。广德公主悲愤地说:“我是唐朝皇家之女,誓与鱼仆射同死!”

她紧紧拿着一个叛军的刀不放手,最终也被杀死。起义军又挖掘了卢携的坟墓,将他的尸体放在市井上示众。唐将作监郑綦和库部郎中郑系坚守忠义,不愿做黄巢的臣子,全家自杀。

张直方,卢龙节度使张仲武之子,也算是唐朝的一名忠义之将。张仲武死后,张直方被拥立为卢龙留后,唐朝念及张仲武之功,将其封为金吾大将军。黄巢进入长安时,张直方率文武官员到灞上迎接,颇得黄巢信任。然而,张直方并非真心投降,他收留唐朝大臣豆卢琢、崔沆、于琮等数百人,接纳了很多逃亡的士大夫,又把公卿们藏匿在夹壁中,与凤翔节度使郑畋暗通消息。后来事情泄露,被诛灭三族。

这一日,黄巢进入皇宫,在含元殿登上皇帝的宝座,穿上临时画着卷龙的龙袍,击战鼓数百通以代替金石乐器,举行登基之礼。黄巢登上丹凤楼,颁下赦书,定国号为大齐,改年号为金统。他认为唐的廣明年号,去掉唐字的下半部分,再加上“黄家日月”,正是自己当皇帝的符瑞。

随后,黄巢颁布命令,凡唐朝三品以上官员全部停止任职,四品以下的仍旧担任原来的职务。又册立妻子曹氏为皇后,任命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赵璋兼侍中,崔璆、杨希古并同平章事,孟楷、盖洪为左右仆射知左右军事,费传古为枢密使,太常博士皮日休为翰林学士。崔璆是崔邠的儿子,此时已被罢免浙东观察使的官职,居住在长安,所以黄巢能够任命他为宰相。

于是,黄巢颁布命令:唐朝百官到宰相赵璋的宅邸投报官位姓名者,就恢复他的官职。黄巢找到王徽,想逼迫他出来做官,王徽假装得了瘖哑病,坚决不从。过了一个多月,王徽逃奔到了河中镇,并派人从小路将写在绢上的表文送给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