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郑畋檄文讨黄巢

僖宗皇帝正在逃往洛谷的途中,他的神色疲惫,满心忧虑。凤翔节度使郑畋匆匆赶来,在路旁跪地拜见,言辞恳切地说道:“陛下,凤翔之地,历史悠久,先秦十九位王公在此建都 294年,更是始皇加冕、苏轼初仕之地。此地地处关中平原,战略位置极为重要。陛下,臣恳请您能留在凤翔,以图日后大计。”

僖宗皇帝微微摇头,目光望向远方,无奈地说道:“朕不想住在离贼寇如此之近的地方。暂且先到兴元去,征调各道人马,朕定要收复京师!你在东边要全力抵御贼人的兵锋,西边又要安抚好各少数民族。希望你能联合临近各道,齐心协力,建立大功业。”

郑畋听后,心中虽有不舍,但也明白皇帝的担忧,于是说道:“如今道路不通畅,奏报难以送达。恳请陛下允许臣因利乘便,见机行事,以更好地应对贼寇。”僖宗皇帝点头应允。

郑畋回到凤翔后,立刻召集将佐,商议抵御黄巢之事。将佐们纷纷面露难色,说道:“如今贼人的势力正处于强盛之时,我们应当从容等待各方军队聚集,再图谋收复京城之事。”

郑畋闻言,脸色一沉,厉声说道:“当下情况危急,黄巢催得正紧,难道你们是要劝我向贼人称臣吗?”

说着,他情绪激动,竟昏倒在地,脸重重地碰在地砖上。从午间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他都昏迷不醒,无法言语。

恰在此时,黄巢的使者带着赦书到来。监军袁敬柔见郑畋昏迷,便与将佐们依次站立,接受赦令。为了应付黄巢,他们还代表郑畋写奏表签名以答谢。之后,袁敬柔为黄巢使者举行宴会,宴会上奏起音乐。然而,将佐以下的官吏们却都失声痛哭。

黄巢使者感到十分奇怪,节度使府幕客孙储赶忙解释道:“只因军府相公郑畋得了风痹病,无法前来赴宴,大家心中悲伤,故而如此。”

民间百姓听闻此事,也无不落泪。后来,郑畋得知此事,心中感慨万分,说道:“我本就知道,天下人心尚未厌弃唐朝,贼人不需多久就要被消灭了。”

于是,他刺破手指,用血写成奏表,派遣亲信从小路送到僖宗皇帝那里。接着,他又召集将佐,晓谕他们应当忠于朝廷。将佐们被郑畋的忠诚所打动,纷纷表示听从他的命令。郑畋又与他们刺血盟誓,随后开始修复城墙和护城河,修缮兵器军械,加强士卒训练。同时,他秘密地邀约邻道合兵攻打黄巢,邻道都许诺愿意发兵,一齐在凤翔会合。

郑畋,字文台,生于 825年,荥阳人,乃桂管观察使郑亚之子,亦是唐朝诗人。他考中进士后,在藩镇幕府为官。咸通五年进入朝廷,官至户部侍郎、翰林学士,颇得圣意。后因事被贬为梧州刺史。僖宗即位后,郑畋被召回朝中领兵部侍郎。乾符四年,他任门下侍郎、集贤殿大学士,成为宰相。在僖宗朝廷,郑畋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忠贞之士。

此前,他因任命高骈为将之事与卢携闹翻,僖宗一气之下,将他们两人全都撤职。但卢携背后有人支持,没过多久就官复原职,还接连给僖宗出了几个馊主意,害得僖宗丢了长安,最终自己也服毒自尽。而郑畋没那么幸运,离开朝廷后一直在地方工作。

但他毫无怨言,也未撂挑子,反而激发出极大的热情,投身于维护领土完整的崇高事业中。僖宗一走,他马上召集众将,摆事实讲道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拼尽全力,也要把黄巢拉下马。

郑畋邀约前朔方节度使田弘夫、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一同讨伐黄巢。此时,黄巢还蒙在鼓里,依然派将领王晖带着诏书去召唤郑畋。郑畋见到王晖,怒从心头起,将其斩杀,然后派儿子郑凝绩前往皇帝处。后来,郑凝绩在汉州追上了皇帝。

当时,分守关中的神策军八镇禁卫兵还有数万人。他们听闻皇帝前往蜀地,一时没了归从之处。郑畋得知后,派人前去招呼,这些士兵便都投奔到郑畋这边来了。郑畋将财物分给诸军,用以团结军心,军队的势力由此大大振兴。

再说统领神策军的田令孜。当他察觉到僖宗皇帝面临愈演愈烈的农民起义威胁时,心中盘算着放弃长安,逃往蜀地。田令孜本姓陈,随养父姓田。他向僖宗皇帝推荐了哥哥陈敬瑄以及亲信杨师立、牛勗、罗元杲出任蜀地三镇西川、东川、山南西道的节度使。僖宗皇帝为他们四人举办了一场马球赛,约定胜出者即任西川节度使。最终,陈敬瑄任为西川节度使,杨师立任为东川节度使,牛勗任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此时,僖宗到达湑水镇,下诏告诉陈敬瑄、杨师立、牛勗,京师已然失守,皇帝暂时要到兴元来。倘若起义军的势力依旧强大,便前往成都,让他们预先安排,做好迎驾的准备。

西川节度使陈敬瑄听说皇帝出逃在外,赶忙派步兵和骑兵共三千人前去迎接,并上奏表希望皇帝到成都去。义武节度使王处存听闻长安失守,大哭了好几天。他不等朝廷诏令,便全军前去救援,又派二千人从小路到达兴元,保卫皇帝的车驾。当时,随从皇帝的军队渐渐增多,兴元储备的物资却并不丰富。田令孜见状,也劝说皇帝前往成都,皇帝最终依从了他们的意见。

成都,约在公元前五世纪中叶的古蜀国构筑城池,三国时期为蜀汉国都。此地境内地势平坦,河网纵横,物产丰富,非常适合农业生产,自古就有“天府之国”的美誉。成都位于四川盆地西部,CD平原腹地,东与德阳、资阳毗邻,西与雅安、阿坝接壤,南与眉山相连。关于成都一名的来历,据《太平寰宇记》记载,是借用西周建都的历史经过,取周王迁岐“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而得名。

蜀语“成都”二字的读音就是“蜀都”,其含义为“蜀国终了的都邑”,或者说“最后的都邑”。公元前 316年,秦国先后吞并蜀、巴国;公元前 106年,秦末汉初时,成都取代中原而成“天府”;西汉末年,公孙述称帝,定成都为“成家”;东汉末年,刘焉做益州牧,从广汉郡雒县称治于成都,用成都作为州、郡、县治地;西汉时期,成都的织棉业已十分发达,设有“锦宫”,故有“锦城”之称。

皇帝从兴元出发,开往成都。陈敬瑄却担心跟随皇帝的侍从人员难以控制。有内园小儿先来到成都,在行宫游逛时笑着说:“人们说西川是蛮人之地,现在看来也并不是太坏。”

陈敬瑄听闻,大怒,将这小儿抓了起来,用刑杖打死。如此一来,随从的人员都不敢再胡闹了。皇帝抵达成都后,便住在西川节度使府。群臣追随僖宗皇帝的人逐渐集中到了成都,南牙北司在朝的有接近二百人,各道和四夷进贡的络绎不绝。蜀中府库充实,与京师并无不同。赏赐也不缺乏,士卒们都很高兴。

然而,僖宗皇帝初到成都时,赏赐给蜀军每人三串钱。自田令孜担任行营都指挥处置使后,每次四方贡献来的金帛,随即颁赐给从驾的各路军队,从未间断,却再也没有给过蜀军一点。蜀军对此怨言颇多。

一日,田令孜宴请土军和客军的都头,用的全是金杯盛酒,饮后就把杯子赏赐给各人,都头们都拜谢接受了。只有西川黄头军使郭琪不接受,他站起身来,义正言辞地说:“将领们每月都有俸禄钱料,用来养家口还有多余。我们常常想到难以报答朝廷的恩惠,怎么敢再不满足呢!只是看到蜀军也和其他军队共同担任保卫天子的职责,可赏赐却相差如此之大,所以蜀军心中很有一些埋怨的情绪。我担心万一因此发生变乱,希望观军容使减少一些对诸将的赏赐,用这些财物分赐给蜀军,使土军和客军得到的赏赐一样,那么上上下下的人都会感到非常高兴。”

田令孜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冷冷地问道:“你曾经有过什么功劳?”

郭琪坦然回答:“郭琪生长在山东,到边疆这里来征战戎守,曾经和党项打过十七次仗,和契丹打过十多次仗,满身都是箭和刀枪的伤痕。又曾经征讨吐谷浑,肋部负伤,肠子都流了出来,用线缝合伤口后又去继续作战。”

田令孜听后,心中不悦,却也不好发作,于是亲自用另外一个酒杯斟满酒赏赐给郭琪。郭琪心中明白这是毒酒,但在众人面前,又不得已,只得拜了两拜,然后将毒酒喝了下去。回到家后,郭琪连忙杀了一个女婢,吸吮她的血用来解毒,吐出黑汁数升。之后,他心中气愤难平,带领部下作乱,焚烧抢掠街坊店铺。

田令孜得知后,赶忙护着皇帝保守东城,关闭城门,登上城楼,命令各路军队进攻郭琪。郭琪带领军队回到营房,陈敬瑄命令都押牙安金山带领军队去进攻他。郭琪在夜里突围逃走,奔向广都,跟随的士兵都溃散了,只有厅吏一人跟随着他在江边休息。

郭琪对厅吏说:“陈公知道我没有犯罪,然而军府受到了惊扰,他不可能不让局面安定下来。你侍奉我也够有始有终了,现在有个办法可以报答你。你就带着我的印信和宝剑到陈公那里说:‘郭琪逃跑渡江时,我用剑击杀他落入水中,尸体随激流漂走了,获得他的印信和宝剑献给你。’陈公一定会根据你说的话在坊市贴出告示,悬挂着印信和宝剑以安定军士们的情绪,你必当得到优厚的赏赐,我家里人也能保证不遭灾祸,我从此就往广陵去投靠高骈。”

再说僖宗皇帝,派遣中使催促高骈去讨伐黄巢,一批又一批,络绎不绝。可高骈始终按兵不动。于是,皇帝任命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军行营都统,又赐给郑畋诏书说:“凡是蕃、汉将士赴难有功的人,都让你用墨赦任命他们官职。”

郑畋接到任命后,立刻上奏:“请以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为副都统,任命前朔方节度使田弘夫为行军司马,前去攻打黄巢。”

与此同时,黄巢派遣将领尚让、王播带领五万军队前来进攻凤翔。郑畋得知后,精心布置,让田弘夫带兵埋伏在要害地方,自己则带领数千军队,挂着许多旗帜,稀疏地在山岗上摆下阵势。

尚让见此情形,以为郑畋是一介书生,不懂军事,心中十分轻视他。于是,敲着战鼓,蜂拥而进,行军时也不注意行阵队形,向前横冲乱杀。就在这时,伏兵突然冲出,在龙尾陂把起义军打得大败,杀死了二万多人,数十里的长路上都躺着起义军的尸体。

据史料记载:当时凤翔城东二十里的龙尾陂,光秃秃的,格外静寂。尚让、王播率领的起义军前队,刚刚从坡下的大路经过,埋伏在坡后的田弘夫突然指挥杀出,一下将起义军斩作两段。起义军后队大乱,尚让、王播正要返身,郑畋、李昌言率军来战,起义军首尾难以相顾,致使十五万起义军溃不成军。王播也中流箭而死,尚让率领残兵败将继续后退,又遭到程宗楚、王处直两部的袭击。最后,起义军只剩下万余骑兵逃回长安。经此一战,官军士气大振。

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本是党项羌族中的一支。他纠合夷、夏和鄜延节度使李孝昌在鄜州汇合,共同盟誓讨伐黄巢。当时,田弘夫屯驻在渭北,王重荣屯驻在沙苑,王处存屯驻在渭桥,拓跋思恭屯驻在武功,郑畋屯驻在盩厔。田弘夫乘着龙尾陂的胜利气势,前进逼近长安。奉天镇使齐克俭派遣使者到郑畋那里,要求为国家效力。

于是,郑畋向全国各藩镇送去檄文,要求联合起来讨伐黄巢。当初,皇帝到达蜀地时,诏令都传不到各镇,全国各地以为朝廷再也振兴不起来了。等到收到郑畋的檄文后,各藩镇争相发兵响应他的号召。黄巢得知后,心中恐惧,就不敢再向京城西边进攻了。

黄巢带领军队一路向东而去。程宗楚先从延秋门进入长安,田弘夫接着也到来了,王处存带领精锐士卒五千人也在夜里进入了长安城。街坊中的市民见官兵到来,十分高兴,争相欢呼着出来迎接。有的人用瓦片砖头击打起义军,有的人拾箭交给官军使用。

程宗楚等担心其他将领分去了他们入城的功劳,就没有把入城的事报告给凤翔和鄜夏镇。相反,军士们放下武器,到有钱人的家里去抢金帛和妓妾。王处存命令军士都系上白头巾为标志,街坊中的少年有的人也利用这种标志去从事抢劫。

黄巢露宿在霸上,探知官军的纪律很坏,并且各路官军也未继续开来,心中暗自高兴,便带着军队回头偷袭官军。他们分头从各门进入,与官军大战于城中。程宗楚和田弘夫都战死,官兵由于抢劫的物品太多,身体负重,行动不便,所以被打得大败,死的有十分之八九。

拓跋思恭、李孝昌与起义军在王城大战,失利后只得退兵。王处存收拾残余的部队,归回到渭桥扎下营地。因此,黄巢又回到了长安。他对民众帮助官军的行为大为愤怒,纵兵进行屠杀,一时长安城血流成河,这便是所谓的“洗城”。于是,各道的官军都撤退了,黄巢的势力又强大起来。

还在黄巢攻下长安称帝的时候,身为大唐忠武军节度使的周岌,就上表归附于黄巢。只是那时的黄巢正忙着对付郑畋和陈宗楚。当然,如今的唐朝,已没有多少人能够威胁到黄巢的势力。然而,河东节度使王重荣突然反水,和高浔一起杀败了黄业,重新占领了同州,对华州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黄巢的声势虽然大震,但是实力毕竟有所损耗,因此不得不倚重这些唐朝的降臣。顺理成章,黄巢派来了使节,给周岌和手下众将大肆封官许愿。这反而让周岌心神不宁。当年他跑去投奔黄巢,现在又好像开始不情不愿了。周岌所担心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忠武军属下的秦宗权,此人一向和自己貌合神离,手上又握有重兵。到时候一旦有哗变发生,这对一个节度使而言,是最可怕的,此时不得不防。

还有一个人更加让周岌忌惮,此人便是忠武军监军杨复光。杨复光自幼入宫,服侍过几位皇帝,深得宠信,在朝中势力极大。如今在皇帝身边弄权用事的田令孜等人,都不过是他的后生晚辈而已。因此,周岌曾经举行夜宴,急切召唤监军杨复光。杨复光左右的人劝说道:“周岌已是贼人的臣子,您前去赴宴,恐怕会有危险,不能去。”

杨复光却大义凛然地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了国家,我已顾不了那些。”

于是,杨复光毅然前往赴会。饮酒到半醉时,周岌谈到了本朝的事。杨复光听着,不禁流下了眼泪。过了一会儿,杨复光对周岌说:“大丈夫最为感慨的就是恩义。公自一介匹夫而位列公侯,为什么要舍弃唐朝十八代天子,而去做贼人的臣子呢!”

周岌听后,也流下了眼泪,说道:“我不能单独抵御敌军,所以表面上侍奉他而已,内心中却在图谋如何打败他啊。我今天召唤你来,正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于是,两人滴酒结下盟约,誓言忠于唐朝,扫平乱贼。当天晚上,杨复光派遣他的养子杨守亮,在馆驿中将黄巢派来的使者杀死。当时,秦宗权据守在蔡州,不听从周岌的命令。杨复光便带领忠武军的三千人来到蔡州,劝说秦宗权一同举兵讨伐黄巢。

秦宗权派遣他的部将王淑带领三千军队跟随杨复光进攻邓州。然而,王淑却逗留不进。杨复光大怒,当机立断,杀了王淑并收编了他的军队。然后,将忠武军八千人分为八都,派牙将鹿宴弘、晋晖、王建、韩建、张造、李师泰、庞从等八人分别统领。杨复光带领这八都的军队和朱温作战,终于打败了朱温,于是攻下了邓州,一直追赶起义军到蓝桥才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