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光陨

##第一章光陨:庆宴暗礁与匿名

水晶吊灯将宴会厅切割成无数个流光溢彩的棱面,空气里浮动着香槟的微醺、高级香水的尾调,以及一种名为“成功”的、无形却无处不在的亢奋。沈氏集团三十周年庆典,衣香鬓影,冠盖云集,这里是名利场最中心的舞台。

苏蔓站在落地窗边,指尖无意识地轻触着冰凉的杯壁。一身量身定制的午夜蓝丝绒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颈间一条简洁的钻石链,是沈砚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她并非焦点,却自有一种沉静的气场,让试图上前攀谈的人在触及她微垂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时,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她是沈氏投行部最年轻的总监,以眼光精准、手段果决闻名,此刻,她更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评估着这场盛大派对背后涌动的资本暗流。

“苏总监,躲在这里偷闲?”一个略带调侃的磁性嗓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苏蔓回身,眼底瞬间漾开的细微涟漪,被长睫恰到好处地遮掩。沈砚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他一身挺括的黑色礼服,肩线利落,领口一丝不苟地系着温莎结。那双总是盛着三分笑意、七分掌控的眼眸,此刻正专注地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种近乎宣告主权的亲昵。他天生的贵气和创业成功磨砺出的锐利锋芒,让他无论在哪里都是天然的聚光体。

“沈总日理万机,还有空关注我这个小小的总监躲在哪里?”苏蔓唇角微扬,语气淡然,听不出情绪,只有她自己知道,被他这样看着,心跳漏了半拍。

沈砚低笑一声,很自然地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她带离窗边,步入更明亮的灯光下。这个动作亲昵而强势,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苏蔓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放松下来,任由他带着自己走向人群中心。他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熨帖的温度,熟悉又令人安心。

“各位,”沈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乐和谈笑声,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他举起手中的香槟杯,环视全场,目光最后温柔地定格在苏蔓脸上。“感谢大家莅临沈氏的庆典。今晚除了庆祝过去三十年的辉煌,我更想借此机会,宣布一件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他停顿了一下,感受到苏蔓腰间瞬间绷紧的肌肉,安抚性地紧了紧手臂,笑容更深,带着少年得志的意气风发,“我很荣幸,也很幸运,在这个重要的时刻,能与我生命中的光——苏蔓小姐,携手同行。她不仅是沈氏不可或缺的栋梁,更是我沈砚认定的,此生唯一的伴侣。”

“哗——”掌声和惊叹声瞬间响起,夹杂着善意的起哄和女士们羡慕的低语。镁光灯闪烁的频率骤然加快,几乎要灼伤人眼。苏蔓被这突如其来的、高调至极的告白震住了,脸上瞬间飞起红霞。她下意识地想挣脱他的手,低声嗔道:“沈砚!你胡说什么!”心底深处,却有一丝隐秘的甜意,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一圈圈扩大。他向来张扬,但如此在公开场合宣示主权,还是第一次。

沈砚只是笑着,将她揽得更紧,低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蔓蔓,你值得所有的瞩目。”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他随即转向众人,朗声道:“希望各位做个见证,沈砚此生,非苏蔓不娶!”

掌声雷动,祝福如潮水般涌来。苏蔓被裹挟在喧嚣的中心,看着沈砚神采飞扬的侧脸,心头那点被当众示爱的羞赧,终究被巨大的暖意覆盖。这一刻的沈砚,耀眼得如同正午的太阳,而她,似乎真的被他捧在了掌心。

然而,就在这片喧嚣的海洋里,一丝冰冷的不和谐音,如同投入热油的冷水,在苏蔓心底悄然炸开。

沈砚的手机在他西装内袋里震动了一下,很短促。苏蔓离他极近,清晰地捕捉到他身体极其细微的一顿。他揽着她腰的手,似乎也有一瞬间的松懈。他脸上完美的笑容纹丝未动,依旧从容地回应着一位上前祝贺的元老,但苏蔓却敏锐地感觉到,他搭在她腰间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的力道微微加重,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焦躁。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砚的私人助理周放,一个永远表情克制的年轻人,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来到沈砚身侧。他微微倾身,嘴唇几乎没动,只有极低的声音传入沈砚耳中:“沈董电话,在休息室等您。很急。”周放的眼神快速掠过苏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随即垂下。

沈砚眼底的笑意淡去了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他侧过头,对着苏蔓耳语,声音依旧温柔,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蔓蔓,我爸找我有点急事,我去一下休息室,很快回来。别走开,等我。”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替她将一缕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亲昵依旧,但苏蔓却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到了一丝极力压抑的烦躁和凝重。

“好。”苏蔓点点头,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目送他跟着周放匆匆离去的挺拔背影。他走得很快,步幅很大,甚至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用力拉扯着。刚才被阳光普照的心,仿佛被投入一小片阴影。

她站在原地,手中香槟杯里的气泡无声地上升、破裂。周围的喧嚣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了。沈砚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周放那匆匆一瞥中的歉意,还有沈父急召的“急事”……这些碎片在她冷静的头脑中迅速拼凑。沈砚的父亲沈宏远,集团董事长,向来城府极深,若非十万火急,绝不会在儿子如此重要的高光时刻,用这种方式打断他。是什么事?与沈砚最近频繁接触的林氏集团有关?还是沈氏内部又出了什么她这个级别还未能触及的纰漏?

苏蔓走到相对安静的露台边缘,晚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发烫的脸颊。她拿出手机,想查看一下工作邮件转移注意力。屏幕亮起,一封没有主题、发件人是一串乱码的邮件,静静地躺在收件箱的最顶端,发送时间就在十分钟前。

职业的敏感让她蹙起了眉。点开邮件,正文一片空白。附件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图片文件,名称是冰冷的数字序列。

她点击下载。

高清图片瞬间加载出来,像素清晰得刺眼。

背景是一家高级会所的私密包间,灯光昏黄暧昧。照片的主角正是刚刚还在台上向她深情告白的沈砚。他穿着常穿的深灰色高定西装,侧对着镜头,微微低头。而另一个女人——林薇,林氏集团的千金,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象牙白套装,正仰着脸看他,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楚楚动人的哀戚。最致命的是角度。拍摄者显然极其刁钻,从林薇的身后取景,使得她像是整个人依偎在沈砚怀里,沈砚低头的动作,则像极了在温柔地倾听,甚至下一秒就要吻上她的额头。林薇的手,似乎正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西装布料,指节用力到发白。沈砚的表情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但那份专注的姿态,在如此暧昧的光线和构图下,传递出一种强烈的、超越寻常社交距离的亲昵感。

时间戳清晰地显示在图片右下角:昨天下午四点十七分。正是苏蔓向他汇报一个重要项目关键节点,而他回复“在谈重要合作,稍后联系”的那个时间段!

嗡——

苏蔓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四肢百骸一片冰凉。指尖的香槟杯再也握不住,直直坠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深金色的酒液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周围的谈笑声、音乐声仿佛被无限拉远、扭曲,变成一片模糊的噪音。眼前只剩下那张照片,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视网膜,刺入她几秒钟前还沉浸在甜蜜里的心脏。

重要合作?和林薇?在这种地方?以这样的姿态?

沈砚在台上掷地有声的“此生唯一”、“非卿不娶”还在耳边回响,此刻却像最尖锐的嘲讽,狠狠扇在她脸上。刚才他身体的僵硬、眼底的烦躁、匆匆离去的背影……一切都有了指向。那通“很急”的电话,是不是也和林薇有关?林氏近期的确和沈氏有接触,业内甚至有联姻的传闻……难道沈砚所谓的“携手同行”,不过是在稳住她这个“得力干将”的同时,为家族谋求更大的利益?

背叛的寒意如同毒蛇,顺着脊椎蜿蜒而上,啮咬着她的神经。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扶着冰冷的金属栏杆,指尖用力到发白,才勉强支撑住身体。巨大的屈辱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所有的甜蜜和暖意。

露台的门被推开,几个谈笑风生的宾客走了出来,看到苏蔓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地上还倒着酒杯,都愣了一下,投来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苏蔓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她挺直了脊背,脸上所有失态的情绪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封的平静。她甚至弯下腰,动作平稳地捡起了那个倾倒的酒杯,递给旁边经过的侍者,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抱歉,手滑了。”

侍者连忙接过,小心翼翼地退开。

苏蔓不再看任何人,转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稳定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碎裂的心上。她重新走入那片喧嚣浮华的灯火辉煌之中,身影依旧挺拔优雅,如同最完美的艺术品。只有她自己知道,内里有什么东西,在那张照片出现的瞬间,已经轰然坍塌,碎成了齑粉。

光,陨落了。

回到宴会厅内,她脸上甚至重新挂上了无懈可击的、属于投行部苏总监的、职业化的浅淡微笑。她与人寒暄,回应着关于沈砚刚才告白的调侃,表现得恰到好处的羞涩与镇定。没有人能从她脸上看出一丝裂痕。

只有她自己清楚,每一个微笑的弧度,都牵扯着心口淋漓的伤口。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休息室紧闭的厚重木门。沈砚还在里面,和他那位“很急”的父亲在一起。

她端起侍者新送来的香槟,指尖冰凉。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像一滴无声的泪。她低头,看着杯中金色液体里不断上升又破灭的气泡,眼神深处,是冻结的深海,是无声的风暴在酝酿。

沈砚,你的“此生唯一”,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又无声地亮了一下。还是那个乱码邮箱,新邮件。标题只有三个字,却带着森然的寒意:“证据,不止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