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沉锚：疏离的砝码与家族棋局
落地窗外的城市灯火，在深秋的夜色里连缀成一片流动的星河。沈氏集团顶楼的总裁办公室，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沉静中，只有落地钟秒针行走的“嗒、嗒”声，精准地切割着凝滞的空气。
沈砚背对着巨大的办公桌，站在窗前。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只穿着挺括的白衬衫，领口的第一颗扣子被扯开，露出紧绷的颈线。他手中端着一杯烈酒，冰块早已融化殆尽，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荡，映不出他眼底深潭般的阴鸷。
“三个亿的短期债，下周到期。”沈宏远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过铁器，带着久居高位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沉重，从免提电话里传出，“评级下调的传闻已经在圈子里发酵，这个时候，没有一家银行会雪中送炭。林氏是唯一能拿出这笔钱，且…愿意谈条件的。”
沈砚仰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却压不住心头那团冰冷的焦躁。林氏？条件？他父亲口中的“条件”，指向再明确不过——林薇。林氏集团那位对他表现出浓厚兴趣的千金。
“爸，我说过，我和苏蔓的关系不是儿戏！”沈砚的声音压抑着怒火，转身一拳砸在冰冷的玻璃上，指骨瞬间泛红，“今天的庆典，我刚向所有人宣告她是我的唯一！您现在让我转头去和林薇周旋？您让我怎么跟她解释？！”
“解释？”沈宏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忤逆的震怒，“沈砚！你是沈家唯一的继承人！整个沈氏集团几万人的饭碗，几十年的基业，现在都悬在钢丝上！你跟我谈解释？谈你那个女朋友的感受？！”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声音带着一种透支后的虚弱，“林薇的父亲只认你。他女儿的心思，瞎子都看得见！这是最快、代价最小的解决方案！接近她，稳住她，拿到钱，让沈氏渡过这一劫！等风头过去，你想娶谁是你的自由！但现在，沈砚，你没有任性的资格！”
“接近？稳住？”沈砚咀嚼着这两个词，只觉得无比讽刺。照片里林薇依偎在他怀中的画面（尽管只是角度），和苏蔓在庆典上瞬间褪去血色的脸，交替在他脑中闪现，像淬毒的针反复扎刺。“您所谓的接近，就是默许林薇制造那些引人误会的接触？默许那些照片满天飞？您知不知道苏蔓她……”他哽住了，后面的话说不出口。他怎么解释？解释他看到了苏蔓眼中瞬间碎裂的光？解释那杯坠落的香槟？
“她怎么了？”沈宏远的声音冷硬如铁，“苏蔓是个聪明人，更是沈氏倚重的人才。她应该明白，在家族存亡面前，个人的一点委屈算什么？如果连这点大局观都没有，她也不配站在你身边！”
“委屈？”沈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在您眼里，那只是‘一点委屈’？”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父亲眼中只有冰冷的数字和家族存续，感情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砝码。而他，被推到了这盘棋的中心，动弹不得。
“沈砚，”沈宏远的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种疲惫的劝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林薇那边，我已经替你约了明天下午在‘云顶’会所，谈注资的细节。记住，姿态放低一点，林小姐对你很有好感。这是命令，也是你作为沈家继承人，必须承担的责任！”电话被挂断，忙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沈砚猛地将空酒杯掼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他双手撑在冰冷的玻璃上，额头抵着手臂，沉重的喘息在死寂中格外清晰。责任…大局…家族…这些沉重的字眼像无形的锁链，将他越捆越紧。他想起苏蔓。想起她站在窗边沉静的身影，想起她被他揽入怀中时眼底细微的涟漪，想起她听到告白时脸上飞起的红霞……那是他珍视的光。可现在，他正被逼着，亲手去蒙蔽甚至伤害这束光。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扔在地上。拿出手机，屏幕亮起，壁纸是苏蔓在图书馆阳光下专注看书的侧影。他指尖悬在拨号键上，久久无法落下。解释？怎么解释？告诉她，他父亲逼他去和另一个女人周旋，为了挽救濒临破产的家族企业？告诉她，他沈砚，这个刚刚向全世界宣告爱她的男人，其实连自己的感情都做不了主？骄傲如他，如何开得了口？
最终，他只发出一条简短的信息：「蔓蔓，我爸那边有点棘手的事要处理，今晚可能很晚。别等我，早点休息。」指尖点击发送，像按下一个沉重的砝码，压在了本就倾斜的天平上。疏离，从这一刻起，成了他唯一能选择的、笨拙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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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端，苏蔓公寓的灯光柔和地亮着。她蜷在客厅宽大的沙发里，身上盖着一条薄毯。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屏幕上是放大了数倍的会所照片。她戴着细框眼镜，眼神锐利如手术刀，一遍遍审视着照片的每一个像素点。
时间戳：昨天下午四点十七分。
地点：“云顶”会所，VIP区雪茄吧。
沈砚的西装：深灰色，意大利定制，袖口纽扣是哑光铂金材质，放大后清晰可见。
林薇的套装：象牙白香奈儿当季新款，手指上戴着一枚造型独特的钻石戒指。
苏蔓移动鼠标，点开另一个窗口，是她利用人脉查到的会所内部布局图。照片的拍摄角度……她调出3D模型，模拟拍摄者的位置。刁钻，极其刁钻。拍摄者要么是藏在巨大的绿植盆栽后面，要么就是在相邻的、被屏风半隔断的卡座内。不是偶然抓拍，更像是有预谋的偷拍。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老K，帮我查两件事。”她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听不出几个小时前刚刚经历过一场情感地震，“第一，‘云顶’雪茄吧昨天下午四点到四点三十分，所有预订记录和监控录像，重点查VIP3区附近。第二，林薇昨天公开行程和着装变化。”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云顶’的监控不好弄，老板背景很深，而且昨天那个时间段……啧，听说系统‘例行维护’了半小时。林薇那边倒是有公开活动照片流出，上午是湖蓝色长裙出席慈善午宴，下午三点半左右离场，之后没有公开行程。着装……和你照片上一样。”
系统“例行维护”？苏蔓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巧合？太巧了。她几乎能闻到背后精心设计的味道。林薇…这个看似优雅无害的林家千金，在这场针对她的“误会”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仅仅是一个工具人，还是……导演之一？
“知道了。继续查，费用照旧。”苏蔓挂了电话，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心口的钝痛并未消失，但被更强烈的、一种近乎职业本能的探究欲暂时压制。她需要真相，需要撕开这层迷雾，看清楚到底是沈砚的背叛，还是有人在精心布局。她不允许自己沉溺在情绪里，像个被抛弃的怨妇。她是苏蔓，即使心在滴血，也要站着，看清楚对手是谁。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沈砚那条简短的信息：「蔓蔓，我爸那边有点棘手的事要处理，今晚可能很晚。别等我，早点休息。」
苏蔓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几秒。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像结了冰的湖面。棘手的事？是和林家有关的事吧？是继续“重要合作”？还是……安抚林薇？
她指尖动了动，最终没有回复。任何回应，此刻都显得多余而软弱。她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沙发上，仿佛隔绝了那个名字带来的所有干扰。
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同样璀璨却冰冷的万家灯火。玻璃上模糊地映出她的影子，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清醒锐利。庆典上那场盛大告白带来的眩晕感早已褪尽，只剩下冰冷的审视。沈砚，你的爱，你的“此生唯一”，在这场家族棋局里，到底值几斤几两？而她自己，是否也早已成为这盘棋上一颗被算计的棋子？
疏离，不仅仅是他单方面的选择。也是她此刻，为自己筑起的第一道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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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氏集团。
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关于集团资金链紧张的传闻如同阴云般在高层间悄然弥漫，虽然没有任何正式文件，但沈宏远阴沉的脸、沈砚紧闭的办公室门，以及几位核心董事步履匆匆的身影，都在无声地印证着什么。
苏蔓踩着高跟鞋走进投行部，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气场全开。昨晚的苍白和脆弱仿佛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她目不斜视地穿过办公区，一路回应着下属们恭敬的问候，脸上是惯常的、冷静而略带距离感的微笑。
“苏总监，早。”助理小陈抱着文件快步跟上，“‘磐石计划’的最终尽调报告已经汇总完毕，放在您桌上了。另外，风控部王总那边问，关于项目风险评估模型中几个敏感参数的设定……”
“知道了。”苏蔓脚步未停，声音清晰平稳，“报告我半小时后看。风险评估模型的问题，让王总十点钟带具体数据和备选方案到我办公室讨论。另外，帮我约一下法务部的李总监，下午两点，我需要就项目担保条款的几个细节再确认一遍。”
“好的，苏总监。”小陈飞快记录。
推开自己办公室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苏蔓放下包，目光落在宽大办公桌一角。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她走过去，打开盒子。里面是昨晚沈砚在庆典上为她别在发间的，那枚小巧精致的钻石发卡，在晨光下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芒。
她拿起发卡，冰凉的触感渗入指尖。昨晚的喧嚣、告白、照片、疏离的信息……碎片般闪过脑海。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她将发卡重新放回盒子，合上盖子，顺手将其推到了办公桌最不显眼的角落。
然后，她拿起桌上那份厚厚的“磐石计划”尽调报告，翻开扉页。这是她负责了近一年的核心项目，关乎沈氏未来三年的战略布局，也是她职业生涯的关键一役。此刻，它不再仅仅是一个项目，更是她在这片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唯一能牢牢握在手中的砝码和堡垒。
无论沈砚在做什么，无论沈家这艘船是否会倾覆，她苏蔓，必须确保自己负责的领域，固若金汤。这是她的战场，她的尊严所系。
她刚坐下，内线电话响起。
“苏总监，沈总电话，一线。”秘书的声音传来。
苏蔓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抬眼，看着桌上那部红色的总裁专线电话，指示灯在固执地闪烁。像某种无声的催促。
她沉默了几秒。脑海中闪过他昨晚揽着她腰的温暖手掌，闪过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闪过那条冰冷简短的信息，最后定格在照片里林薇依偎的画面和父亲沈宏远沉重的“责任”。
几秒钟的沉默，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被拉得格外漫长。最终，她伸出手，没有去碰那部红色的电话，而是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动，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编辑了一条信息，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任何私人情绪：
「沈总，我在处理‘磐石计划’紧急文件，稍后联系您。若有急事，请周助转达。」
点击发送。
然后，她将手机调至静音，屏幕朝下，轻轻放在那份厚重的报告旁边。目光重新聚焦在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条款上，仿佛刚才那通电话从未响起。
疏离的砝码，在无声中被她加重了分量。她在自己的棋盘上，落下了冷静而防御的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