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焚城:拥抱残影与项目惊雷
“磐石计划”尽调报告冰冷的铜版纸封面,在指尖下散发着油墨和压力的味道。苏蔓坐在沈氏总部顶层的战略会议室里,椭圆形的巨大会议桌边坐满了神情凝重的集团高层和核心董事。空气像被压缩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滞涩感。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映照出复杂的资金流图谱,代表沈氏集团主账户的那条粗壮红线,此刻如同被拦腰斩断,断点处标注着刺眼的红色数字:**-3.2亿**。
沈宏远坐在主位,脸色是沉水般的铁青,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苏蔓身上。“苏总监,你是‘磐石计划’的总负责人,项目核心资金池与集团主账户的关联隔离机制,是你亲自设计并签字担保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解释一下,为什么集团主账户的短期债务违约风险,会像海啸一样,直接冲垮了‘磐石’的独立防护堤?你承诺的‘固若金汤’,现在成了最大的笑话!”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苏蔓身上,有审视,有质疑,有难以置信,也有幸灾乐祸。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挤压过来。苏蔓背脊挺得笔直,迎着沈宏远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慌乱,只有一种冰封般的冷静。
“董事长,”她的声音清晰平稳,穿透凝滞的空气,“‘磐石’资金池与集团主账户的物理隔离和风控防火墙,设计上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出在,有人绕过了防火墙,动用了集团最高级别的紧急调度权限,”她微微停顿,目光锐利地转向坐在沈宏远左手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沈砚,“在未通知项目组、未触发任何常规风控警报的情况下,于昨天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强行从‘磐石’资金池划走了**两亿八千万**现金,用以填补集团主账户的临时亏空。”
“哗——”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一片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声。
沈砚猛地抬起头,撞上苏蔓冰冷如刀的目光。他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我……”
“沈总,”苏蔓打断他,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千钧之力,“系统操作日志、权限验证记录、资金流向追踪报告,全部在这里。”她将手边一份薄薄的、却如同铁证的文件推到了桌子中央。“最高权限密钥,除了董事长,只有您拥有。操作时间点,精准对应您昨天下午在‘云顶’会所的时间。需要我请技术部主管现场登录后台验证吗?”
沈砚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看着那份文件,又看向苏蔓毫无温度的眼睛,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想起来了!昨天下午在“云顶”,面对林薇父亲林国栋步步紧逼的注资条件和林薇含情脉脉的注视,在父亲沈宏远几乎要喷火的眼神催促下,他被巨大的压力和焦躁冲昏了头脑。林国栋抛出了一个苛刻的临时方案,需要沈氏立刻提供一笔“诚意保证金”,才能启动后续注资谈判。沈宏远当场暗示他,必须解决,无论用什么方法!情急之下,他确实通过手机授权,紧急调用了一笔巨额资金……但他当时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想着尽快堵住林国栋的嘴,稳住局面,根本没细想这笔钱的具体来源,更没意识到它竟然直接抽自“磐石”的核心!
“我…我当时…”沈砚的嘴唇动了动,想解释当时的紧急和无奈,想说他并非有意针对“磐石”,但在苏蔓那洞悉一切、如同看着一个卑劣窃贼的目光下,所有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被彻底碾碎的、最后一点微弱的信任火苗。他亲手抽走的不仅是钱,更是她倾注了全部心血和职业声誉的堡垒,是她在沈氏立足的根基!
“沈砚!”沈宏远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但眼底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他没想到儿子会用这种方式,更没想到会被苏蔓当场抓住如此致命的把柄!这等于将沈氏内部的混乱和沈砚的失职,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高层面前!“你…你糊涂!”
“我糊涂?”沈砚像是被父亲这一声怒喝点燃,连日来的压抑、屈辱、身不由己和被心爱之人彻底鄙夷的剧痛,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霍然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双眼赤红地瞪着沈宏远,声音嘶哑而充满戾气:“是谁逼我去的‘云顶’?!是谁告诉我沈家要完了,让我不惜一切代价?!现在出了事,责任全是我一个人的?!”
“你闭嘴!”沈宏远气得浑身发抖。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父子反目的场面惊呆了。
苏蔓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心口的位置一片麻木的冰冷。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证据链闭合,动机清晰(挽救家族),地点吻合(云顶)。他不仅私下与林薇接触,为了林家所谓的“诚意”,不惜牺牲她的项目,牺牲她的职业生涯!庆典上的誓言犹在耳边,此刻却像最恶毒的讽刺。她的信任,她的“磐石”,在他家族的棋局里,轻如鸿毛,随时可弃。
巨大的失望和愤怒如同岩浆在冰层下奔涌,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猛地站起来,巨大的屈辱感和职业尊严被彻底践踏的愤怒,让她身体微微发颤,声音却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董事长,沈总,内部责任追究是沈氏的家事。作为‘磐石计划’负责人,我的职责是报告项目现状:因核心资金被非法挪用,项目资金链已实质断裂。我方无法履行对合作方及投资人的关键义务。保守估计,违约赔偿金、商誉损失及潜在诉讼风险,将使沈氏面临**不低于十五亿**的即时损失,后续连锁反应无法预估。报告已同步抄送各位董事及风控委员会。”
她说完,不再看任何人,拿起自己的平板电脑和笔,转身就朝会议室门口走去。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如同丧钟。
“苏蔓!”沈砚如梦初醒,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看到她决绝的背影,看到她眼底彻底熄灭的光,一种即将永远失去她的灭顶之灾感瞬间淹没了他。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推开椅子就追了出去。
“苏蔓!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几步追上她,在空旷冷硬的走廊里,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
苏蔓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被迫停下脚步。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像甩开什么脏东西,回头怒视着他,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放手!沈砚,别碰我!”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贵宾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林薇穿着一身柔美的米白色羊绒连衣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未干的泪痕,走了出来。她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争执声,目光怯生生地投向拉扯中的两人,声音带着哭腔:“阿砚…沈伯伯在里面,他…他血压又上来了,好难受…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目光落在沈砚抓住苏蔓手臂的位置,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化为更深的哀戚和无助。
沈砚此刻心乱如麻,一边是父亲可能出事的恐慌(他深知沈宏远的心脏问题),一边是苏蔓决绝冰冷的眼神和即将崩塌的一切。林薇的出现和话语,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紧绷的神经。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无处发泄的绝望和迁怒,朝着林薇的方向,声音嘶哑地低吼了一句:“哭什么哭!烦死了!”
这一吼,带着他所有的戾气和崩溃,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林薇像是被吓坏了,身体猛地一颤,眼圈瞬间更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她下意识地朝沈砚的方向踉跄了一步,仿佛寻求依靠,却又不敢靠近,整个人摇摇欲坠,如同风中颤抖的白莲。
而这一幕,落在苏蔓眼中,却彻底扭曲变形。
她看到的是:在她为项目崩塌痛彻心扉、为他的背叛愤怒决裂时,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臂阻止她离开(在她看来是控制欲发作)。而林薇,这个导致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恰到好处地出现,梨花带雨。沈砚那一声烦躁的“哭什么哭”,在苏蔓听来,充满了对林薇的“心疼”和“不忍”,甚至是对她苏蔓这个“不识大体者”的迁怒和厌恶!紧接着,林薇那“摇摇欲坠”的姿态,更是精准地刺激了沈砚的保护欲(至少在苏蔓的解读里如此)。
她看到沈砚的目光,在她和林薇之间痛苦地游移了一瞬。然后,他松开了抓着她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林薇的方向,伸出手臂——那姿态,分明是要去扶住那个“受惊”的女人!
“轰——!”
苏蔓只觉得脑子里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信任?早已化为齑粉。
事业?被他亲手葬送。
尊严?在他此刻选择奔向林薇的动作里,被碾得粉碎。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到无法呼吸的剧痛,比看到照片时强烈百倍、千倍!那是一种被彻底掏空、被彻底背叛、被彻底踩在脚下的灭顶之痛!眼前沈砚和林薇的身影开始模糊、旋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她再也无法支撑,猛地弯腰,一阵剧烈的干呕。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沈砚伸向林薇的手僵在半空,被苏蔓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彻底惊住了。“蔓蔓?!”他骇然转身,想要靠近。
“滚!”苏蔓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破碎沙哑,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直起身,脸色惨白如纸,额角布满冷汗,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和生理反应而微微发抖。她看着沈砚,眼神里再也没有愤怒,没有恨意,只剩下一种万念俱灰的空洞和冰冷,如同看着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沈砚,”她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走廊里,也像最后的审判,砸在沈砚心上,“我们完了。”
她不再看他,也不看一旁似乎被吓呆的林薇,用尽全身力气挺直那仿佛随时会折断的脊梁,一步一步,踉跄却无比决绝地,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踏在熊熊燃烧的废墟之上,身后,是她曾经视为光明的一切,在背叛、算计和绝望的烈焰中,轰然焚城。
电梯门冰冷地合拢,隔绝了沈砚惊痛欲绝的目光和林薇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暗不明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