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古井斜阳,人在画中

秀水街长约十里,以前一头连着秀水门,在城南与升安道交汇,在繁华时曾是抚水城三横四纵的主干道之一,秀水门被封之后,秀水街成了城南东西走向的主干道。

现在,这条街上的商业,就剩下两家杂货铺,几家食铺饭馆,还有一座荒庙...再也找不到曾经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商店中人头攒动繁华痕迹。

宋不言沿着秀水街而行,白马跟随其后,他还时不时的穿街走巷抄近路,离集正巷越近,人也越来越少,入巷后,就基本上没人了。

“前面就到了,这条巷子里总共就两户人,一年难见一次,没打过交道...”

一路走来,宋不言时不时的给卓清越介绍解说,卓清越很少回应,他也不在意,还顺带着将自己的一些经历当故事讲给她听。

“顺利到家!”

卓清越下马,等着他带她进去。

宋不言自门而入,就看到远处正在忙碌着的匠人帮工们,靠西的那栋房子正在铺瓦,前院除了自己要留下的几颗树以外,都清理完了,那条从大门直入后院的麻石路也已被清理出来,看上去清爽空旷了不少。

“小言,这两天去哪里了,青青姐过来说你要出去几天,也不告诉她去哪里,你这衣裳怎么...”

郑大山在和一个老师傅说些什么,看到他进门后跑来追问,然后见到个身段娇好的黄脸女子牵着一匹棕马随后进来,愣了。

“这些以后再跟你说,白少呢?”宋不言问道。

“他这几天都被张蛮子拉着满城跑,天天吃的油光满面的回来,唉呀,可惜我走不开,不然也...”

啰嗦几句后,看了眼宋不言身后的卓清越,凑近压低了声音说道:“小言,我们发财了,你不在这几天...”

“这个也以后再说,你现在去青青那里,跟她说我有事找她,请她过来一趟。”他想了想,接着说道:“之后去西门庆福楼,带几个菜回来。”

郑大山张嘴还想说什么,宋不言抚额说道:“待会儿再说,快去。”

“哦,我跟他们说一声。”郑大山转头跑去西屋那边,和一个老头说了几句,指了指他们这边,然后跑过来,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这宅子里是你的吗?”卓清越松开马缰,沿着麻石路向里走去,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四周。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吧。”宋不言跟在后面说道。

“地方挺大的。”

“是很大,也偏,没人。”

“没人清静。”

“只要你觉得好,那便是极好的。”

“你有钱修整房子,那天怎么...那个样子?”

虽然看上去只是清理了一下院子,修整靠西边的一栋房子,还是要些银子的,既然有银子,那天进城时见到他,也不至于差这么点钱给自己换几身衣裳吧?

见卓清越有些不解的样子,宋不言笑了笑。

“你说过几天要来,我担心你住不习惯,就去赚了点银子,准备把这院子拾掇拾掇。”

“银子这么好赚,那你这十年都干什么去了?”卓清越以为他又开始信口开河。

“这十年...”他的脑中闪过一幅幅画面,想到那些已经死去的人,还有自己经历的那些事,叹道:“真是十年生死两茫茫啊!”

“十年生死两茫茫,这又是那个叫李太白的青莲居士说的词吗?陈师兄跟我说那才是真正神仙般的人物呢。”

“不是,是另一个人写的,怀念他死去的婆娘。”

“啊,那应该不止这一句吧,你快念来我听。”卓清越想到十年前,宋不言念的那几首诗词,师兄感慨道不是仙气飘散,就是意冲云霄,那青莲居士定是那得窥莲台妙境的隐士高人。

但是卓清越现在却正是少女情怀的年龄,对描述男女哀伤感怀的东西更感兴趣。

“忘了。”

“休想骗我。”

“真忘了。”

“你还是那个小骗子,也不知道这几天从哪骗来的钱。”

“我很会赚钱好吧,只是不敢赚罢了。”他有些无语。

“才不信。”卓清越白了他一眼,一脸鄙视。

宋不言扭头看了一眼在东边空地溜达的老白,心想原来你是跟她学的,难怪莫名的熟悉,真是有其主必有其马!

“你可知六岁儿童抱金过闹市,会发生什么吗?”

“什么意思,你...”

他缓缓的述说着和她分开后发生的一些事情,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另一个人的故事。

“...就是这样,我试过几次,却差点把命丢了,还不止一次。”宋不言看着她的眼睛,接着轻声说道:“我能活下来其实很不容易,真的,全靠苟。”

“噢,半路上我就被人带回草堂了,我当时也没想到陈师兄会一去就了无音讯...”虽然不是自己让他在这等,但卓清越觉得自己还是有很大一部分责任的。

“都过去了。”

“想不到你竟然要靠狗才能保命,给我说说...那是条什么狗?”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重要的是现在有你在,我就可以放心赚银子了,谁要再打我银子的主意,你要帮我大嘴巴子呼他。”

“我是女的...”

“那就用剑攮死他!”

“...你把诗先念给我听。”卓清越提条件。

“这是一个老头的婆娘死了十年多年,这老头想婆娘想到到不行,就写了这诗抒散心中悲痛,以表哀思,你一个姑娘家的...”

“念不念?”

“十年生死两茫茫......”

宋不言前世就一直很喜欢这首诗,吟诗的时候也是带了感情的,他能体会到那种一段韶光,寂寥缠绵,烟雨婵娟,十年难忘的悲痛之情。

卓清越听完后没有说话,静静的走到井边坐下,看着天边发呆。

宋不言走到她身旁,只见她泪满眼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没打扰她伤春悲秋,站那没说话,安静的陪着她看着远方的天空。

...

苏青青来了,她男人郑喜也跟着,脸色不太好看,一声不吭的,进来一瞅,就看到了背向她们站在井边的宋不言。

傍晚的古井边,一女子坐于井边,男子立于其侧,两人静静的看着远方,旁边不远处有匹形态有点奇怪的棕马在溜达。

女子衣着朴素,看后背的身段,异常柔和,曲线分明;男子虽然衣着不整,松松垮垮的,可那笔挻的身躯仿佛石雕一般坚定有力,好似就该如此。

这景致在斜阳下如诗如画般美丽——就是那棕马看上去次了些,稍有一点瑕疵。

只有苏青青看到这如画美景就心生难过。

宋不言一直住在她心里,如果有选择,能嫁给宋不言做婆娘她自然是千肯万肯,可惜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本来她已经没太多想法了,但前两天林老婆婆的一番话,让她本来就没关紧的心门又多开了一尺,刮了一阵风进来,吹起了涟漪。

大山跟她说小言找她有事,想到前两天的事情,她没多想,拔腿就往白家老宅这边赶来,可今天郑喜刚好在家,这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平时三不五时的接济些吃食也就罢了,屋里也不差那几口吃的,怎么说也有几年的同窗之谊在,现在人家落魄了,自家婆娘重情义也不是坏事,而且自家知道自家事,在屋里自己当不了什么家。

可是人家叫你就着急忙慌的过去算怎么回事?我不在也就罢了,可我就在这坐着呢!

他要捍卫尊严,一个懒得解释,一个不听解释,就这样一前一后来到了白家老宅。

进大门这一瞅,郑喜的脸色好了不少,而苏青青则相反,他见状,吭声不出气的慢慢向门外溜了。

那女子的衣服怎么看着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