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大城正中有高耸入云的天宝塔,天宝塔下是全大陈最为宽阔广大的天宝广场,往大了说是整个大陈国的核心,往小了说这里则带动着方圆数百里的繁华。
天宝广场东面、西面各有一条连通南北的大道,北面、南面各有一条连通东西的大道。
四条大道呈井字形,两两平行,每条大道都垂直从另有两条的大道穿越往城中更深远处联通而去,就此在天宝广场四个角处形成了四个十字路口。
眼下,宋长生的贴身老臣未砦命令其族内子弟十二名,分别带队一百,在各个十字路口以及四条街面上设下岗哨盘查巡游。
原本天宝塔外的安保,都由恤龙司吴峨吴司令承担,今时里里外外却由未砦指挥全权接管,足以见得宋长生对此次山河大宴的重视。
而且不光如此,未砦更是经宋长生批准,将宋长生带来中原的亲兵调出三分之一,共一万五千名,统统让他们化为人形换了便服隐入宴上警戒维稳,毕竟今时这场山河大宴的规模实在太大,未砦要尽力确保万无一失。
小藏是天宝大城的市民,她一家按四姓之分来说是属于第四级的黄姓。不过天宝城里的市民,大都对四姓之分这种距离他们生活较远的概念无甚所谓。
即使小藏的邻居家是天姓宋姓生灵,往上数个几代可能和宋长生宋大人同祖,但也没看见宋大人敲锣打鼓把邻居一家请进塔里好生招待……
再比如巷子口的街坊是鸡宗乌鸡一族,据传那位“妄言乱国,蛊惑太子”的前丞相季永铭,其所属的灵鸡一族与乌鸡族在鸡一宗内血缘极近,他们二族各自上数六代的祖宗,更是同一个父亲的亲弟兄,可四十多年前灵鸡一族十多家几千口在天宝城中彻底销声匿迹,乌鸡一族至今却依旧在街口欢乐的卖着茶汤未受波及……
天宝城的百姓啊,他们见过天姓的说被赶跑就被赶跑,也见过黄姓的立在高台上受众生摩拜,见得多了,心情平静。
小藏的父亲名为肖天宝,说实话这个名字真的烂大街,小藏爷爷那一辈给小孩取名都很爱抓热点,比如什么“赵山河”、“钱北上”、“孙东进”、“李国秀”、“周美香”等,都很有当代特色。同样的,小藏的母亲芳名即唤作陈国秀……
至于小藏,上学时的成绩实在惨不忍睹,中学结业后便通过面试获得了天宝塔侍女的工作,而带她的领班马大婶不是天宝城本地生灵,大婶乡音浓重,本名肖昌愣是被大婶喊成了小藏,小藏小藏的喊的多了就将错就错了,以至于最后甚至宋长生都奇怪了问:那个,马领班,你那个徒弟很会捉迷藏吗……
今日的山河宴上,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商贩售卖新奇玩意儿,十方各处的杂耍班子表演节目,说书的卖唱的等等着实热闹,虽说是宋大人为宋呈将军准备的接风庆功宴,但同时也是整个天宝城亿万生灵的欢乐聚会,小藏的父母和很多街坊一样,主动承担起帮厨的工作,此刻夫妻二位正为负责东街三千桌饮食的御厨们打着下手。
热闹欢乐的气氛下,小藏大步流星的挽着一个同龄女孩的胳膊,穿过一处又一处的摊位和一桌又一桌觥筹交错的食客,来到了她父母帮厨的烹饪场所旁边。
烹饪点里,十多位御厨多为蜘蛛宗蜈蚣宗生灵,此刻纷纷化为原形,每位都挥舞着结实粗壮肢爪,忙的不可开交。
出入上菜的侍者们脚下生风。
手拿菜单的松树精大厨嗓子都喊破音了指挥着帮厨们:“把这个洗了、这个切了、这个炖上快快快!”
兵员未动,粮草先行。
厨师们是庞大集体里非常重要的一环,他们必须清楚集体中每个宗族生灵的忌口和偏好,以便推出合适的菜肴饭食,来保证庞大集体最基本的需求。
平时还好,在对外战场上因为烟火等原因,炊事班是最常被外族异类偷袭暗杀搞针对的部门,所以我方也是重点照顾,早年间经常看到百米外和异类打的难解难分的我钰龙裔战士,后边不远处就是左手锅右手铲,在各种术法箭矢飞来飞去的环境下,依旧安稳“咣咣”做饭的我裔厨师……
“大伙加把劲儿啊!给咱乡里乡亲的把“饲料”上满!”
松树精大厨忙里偷闲,他擦了把汗点上颗烟,咧着大嘴向身边忙着的同裔们喊道。
听见的帮厨侍者等市民们纷纷笑出了声,饲料不是畜养魔兽的东西吗哈哈,主厨这是把我们同裔食客和魔兽类比了!
“对!咱加把劲!最多四五天就“出栏”了!”
肖天宝乐呵呵的刷着盘子随声附和道。肖天宝的妻子陈国秀在一旁接过他洗好的盘子,一边顺手擦去了溅在肖天宝脸上的水:“洗个碗也这么多话!”
“哈哈哈哈!”烹饪点里气息非常快活!
松树精大厨嘬了口烟卷,指挥着刚端回脏盘子的侍者:“看咱老肖上阵夫妻兵!把这些给咱老肖头送过去!”
“哎哎哎!端过来!我这都洗没啦!让我干看着啊?”另一边的乌鸡街坊站起来扯着嗓子对松树精大厨喊。
“啊!看咱吴大娘也麻利!”松树精大厨连连摆手。
“爹!娘!你看这谁!”
不知何时,小藏已拽着同龄女该来到了肖天宝夫妻二位身后,此烹饪点是露天的,肖天宝夫妻面朝里蹲在地上涮洗,和小藏隔着一排摆放干净餐具的桌子。
夫妻二位听见女儿的声音同时转头,看见一脸兴奋的小藏和一位容貌贵气淳雅的女孩。
“这是…”陈国秀疑惑的看了看肖天宝,肖天宝则是微笑着瞥了一眼妻子后又看向女孩:“艄小姐。”
“爸!你还记得啊!”小藏有点不可思议。
“年前肖叔叔来过我家,也是我先认出的肖叔叔。”艄小姐对着小藏甜甜一笑。
“是啊,我年前去给吴老爷府上打椅子,艄小姐不光认出了我,还请吴老爷另外给咱们家介绍了好几单生意呢!”肖天宝使手背擦了擦汗对着小藏说道。
“啊,也没听你给我说过。”小藏有点埋怨。
“你们父女俩一个比一个忙,一个一个十来天不着家的,哪有时间听人聊天!”陈国秀一边忙活着一边轻声解释道。
“陈阿姨还是和我小时候一样温柔呢。”吴艄笑吟吟的冲着陈国秀说道,陈国秀听完露出了一丝小女人样的羞怯:“害,艄小姐一直嘴甜的很!”
吴艄,是恤龙司司令吴峨最小的女儿,出生时其生母贫奶,吴府曾聘请过当时年轻,而且身体条件优秀的陈国秀作为奶妈。
于是自幼时小藏便与吴艄结下友谊,最后甚至一同念的小学,不过随着年龄增长以及两个家庭地位的差距,联系便不怎么紧密了。如今再见,想来也是多亏这举城同庆的山河大宴吧。
“艄小姐没有和吴老爷入塔吗?”陈国秀轻声问起。
“啊,没。我看见宋大人心里害怕,我和父亲说了,父亲就让我自由活动了。”吴艄说着,看了看身后不远处吴峨安排的两位护卫,不禁轻叹了口气。
“那不刚好!我也正好明天才换班!今晚咱俩美美的转上一圈嘛!”小藏开心极了。
“嗯,好!”吴艄也很高兴。
“也别玩太晚,你明天还得上班呢。”陈国秀叮嘱到。
“唉知……”小藏话未说完,就被粗暴打断:“唉我说老肖,你们两口子咋不出活了!”
松树精大厨从烹饪点深处走了过来,质问起肖天宝夫妇,只待看清与夫妇二位攀谈的是吴艄后,松树精大厨肥胖的脸上爬出层层慌乱。
吴艄身后两位鳄宗护卫见大厨似乎是对艄小姐方向喊叫,也慢慢靠近过来。
大厨见此只得是强打起精神顿了下身子:“艄小姐好。”一声好问完,大厨慌忙抽出怀中装烟卷的布袋,抽出两根,伸直了右臂,隔着桌子尽力递向吴艄身后的鳄宗子弟:“兄弟来抽一个吧。”
两鳄宗子弟不为所动,吴艄倒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大厨刚才怒气冲冲的过来,现在小心成这样:“老师傅他们不吸烟的。”
听得此言大厨缓缓收回右臂,顺手递给肖天宝一颗,自顾自点起一颗抽了起来:“那,艄小姐没和吴司令入塔吗,眼下饿不饿,我为艄小姐做点吃的?”
父亲算是在天宝大城有相当地位的生灵,好处就是不管自己认识不认识的生灵,都会对自己太过热情。
“不用啦老师傅,我和我朋友还有事。”吴艄牵起了小藏的手。
大厨是认得肖天宝的女儿小藏的,呵呵笑着为肖天宝点着了烟:“那艄小姐先自便,要是饿了只管来这里就行了,我亲自给几位做吃的!”
“艄小姐,咱们宋大厨的手艺,就连宋大人每个月都会点上七八次呢!”肖天宝用手扒拉散面前的烟雾,认真的给吴艄推荐。
“害!哪里哪里!老肖你忙你的就行了。”宋大厨挺着大肚子冲着吴艄卖力的笑着。
“好的!行!那肖叔叔我和肖藏就先走了!”吴艄毕竟和宋大厨不熟,和肖天宝告别时也没怎么注意宋大厨热切的眼神,牵着小藏径直走开了。
笑容僵挂在脸上的宋大厨原地踟蹰了好一会,才讪讪返回指挥岗位。
灯火将夜空染的光亮无比,唱戏的、杂耍的、兜售展示新鲜玩意儿的、推杯换盏大声交谈的,每位生灵脸上都挂着欢乐的表情,他们也都是这场山河大宴的主角,此刻仅仅吴艄与小藏所在的这条街面上,少说也有近百万的生灵入席。
入席的生灵们大都化为人形,不然着实不好安排座位。
因为即使几百米高大的精怪族类,化为人形也最多不会超过三米。微小如蜂蚁等族类,化为人形也保持在三十厘米到一米之间。
高低大小互补,或成家族在一桌,或二三十好友坐一桌,总之是坐无余席。
一位耍着火把的年轻同裔从肖藏吴艄身边经过,小师傅两只手接送着五只火把,在拥挤的生灵群体中走路生风,肖藏轻轻的拉过吴艄,饶是如此,却还是听见“滋溜”一下,吴艄呆呆地看着肖藏用手拈起自己被灼焦的一缕头发:“哎呀!”
吴艄轻叫出声。
“看你入迷的。”肖藏轻轻将这灼焦的发丝捻了起来,不是很好处理。
“怎么啦!明明还离得那么远!”吴艄眨着清亮的眼睛扭头看向走过的火把小师傅,不料动作太大,这边肖藏也捻的起劲,又拽的吴艄头皮生疼:“哎哟!”
吴艄迷茫的转过头来,愣愣的看着手里捻着自己发丝的肖藏,两位目光交流了一会反应过来,抱在一起笑成了一团:“哈哈哈哈……”
街面上有端着各种饮品小吃的侍者来回走动,整场山河大宴上,除了有的市民自家摆摊设点,所有身着大陈制服的侍者生灵们提供的东西都是免费的,肖藏端起两杯清酒分给了吴艄一杯,身后吴艄的两个护卫看见也并未阻拦,往大了说那身制服就是保证,小了说该侍者其实是宋长生的某位亲兵化成的人形……
恤龙司的队伍与宋大人亲兵队伍在某些业务上有所重叠,彼此见过也不稀奇……
肖藏与吴艄挽着手走过一处花灯摊位,吴艄看了看眼前一亮,伸手轻轻挑起一个向肖藏展示其上的图案:“看这个胖人!像不像刚才声音好大的那个胖厨子!”
肖藏仔细看了看,花灯上面画的是个典故,是本朝太祖陈玉靖立国前的故事:在如今属于大陈西境区域的碎珠群岛上,曾有个了不得的生灵叫做汪铎,汪铎大人曾一度率领族部将盘踞在碎珠群岛上的异类外族剿灭一空,不想老年后,他的二儿子与大儿子为了争夺族长之位,导致宗族内刀兵相向内耗严重,汪老英雄自知大限将至,欲借自己尚存的影响力让两个儿子重归旧好,于是在家中摆下宴席邀请两个儿子赴宴……
这个花灯上画的就是汪铎大人等待两个儿子入席的画面,之后的故事肖藏也在课本上学习过:两个儿子到场后,看见曾经英雄无比的老父亲年老体衰模样,当即抱头痛哭承诺共御外敌,最后成全了一段“汪家乃西境拱卫钰龙首功”的佳话,这个花灯的典故为:汪铎齐家。旨在提醒生灵们牢记汪铎大人故事,分清楚真正的亲友与敌人。
“切,那胖厨子配和汪铎大人比?”肖藏反问起吴艄来。
“啊?这画的是汪铎大人吗?”吴艄轻轻放下花灯,合起手掌对着汪铎画像连连低首暗拜:“失敬失敬!”
朝拜完,吴艄挽起肖藏胳膊继续往前走去:“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小时候你给我讲的那件事儿。”
“什么啊?”肖藏好像都忘了。
“额……”吴艄一急扭头看向肖藏,鼻尖都几乎蹭到了肖藏脸颊:“就是宋呈将军母亲的事……”
“艄儿!”肖藏低声打断,她四下看了看发现并无异样,也或许是求得了心理安慰,肖藏轻声开口:“大小姐啊!这事儿你倒记得很清楚嘛?”
吴艄看着神色慌乱的肖藏满面笑意,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状态下的肖藏:“怎么啦?你当时给我讲了我回去直接就做噩梦了,我都不怕了你怕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了嘛。”肖藏声音压的很低:“我听为宋呈将军传送饭食的同事说了,宋将军的状态不怎么好,而且每次去白郎中都在场,你家情况你不怕,放我头上我们家不完蛋了?这些话咱还是不聊了好吧?”
“你也太小心了吧!我们又不是诋毁造谣什么的,而且我也不和你聊宋将军的母亲,我想说的是那胖厨子的状态,和你给我描述的是一样吧?”吴艄很认真的质问着,她很享受主导着与肖藏谈话内容的感觉。
“嗯嗯,是一样。”肖藏心不在焉,闷声回复着。
“我就说嘛,那胖厨子珠圆玉润的,一看就是经常呆在厨房里,常年被各种美食气味熏蒸着,可以说就是泡透腌透了!”吴艄又悄悄的附在肖藏耳边:“也难怪当年那些异族忍不住……”
肖藏听了一愣,转头看向吴艄,看着吴艄似乎就喜欢拿捏自己的玩味表情,肖藏觉的得找回场子……
肖藏一把拽过吴艄控在怀里:“我看你这大小姐今天真是皮痒了,嗯……你这身上闻着也挺香,让我打个火锅行不行!!”
“哎呀!你别……肖藏!!!”
吴艄没料到肖藏来这一手,在肖藏怀里扭成一团,两位在街上就这么打闹了起来……
一位面容婉约,身形却矫健精壮的白色老虎圆睁着双目,她半匍身体向着不远处低声嘶吼,她的额头上有很大一处伤口,鲜血几乎染红了半个头部,她那如银针一般的胡须此刻随着血盆大口每一次的开闭,有规律的微微耸动着。
这是一处奇诡至极的环境,黑白相间、硬币大小的色点如同空气一般,充斥流动在整个天地之间。
可以看见却触碰不到,即使爪下明明可以感受到是踏在雪中,但低头望去,整个地面也都是黑白相间的色点,向前后望不到来源,往左右望不到终处……
虎女深知此刻是极度危险的,她此刻面朝极北,用来警示划分安全区域与钰龙裔禁区的霜关望楼,已被自己抛在几千里的身后,但她却丝毫不慌,甚至思考着若不是因为自己头上有伤,她还能再与任何生灵大战个几百回合。
“黑色斑点急促闪烁,要小心来自头顶的攻击。白色斑点急促闪烁,要小心来自身下的攻击。当三个黑色斑点夹着一个白色斑点出现且流速加快时,代表大量的外族异类将展现出实体。当白色斑点慢慢替代所有黑色斑点时则代表远离了这些诡异外族的攻击范围,彼时周围环境也将慢慢恢复成自己平时眼中的样子……”
虎女屏息凝神,看着不远处有异动的地方,一边在心底梳理着一套公式。
这些公式怎么来的呢?
那是一个特殊的团体送给大陈北霜王的礼物,准确来说,是送给所有钰龙裔们的礼物。
一百多年前大陈开国,随后不久北王王聚挥师北上,属于钰龙裔的北霜雄关终于回到了钰龙裔治下,可喜可贺!
可是,谁又知道在上古三皇往生后、大陈开国前的这千万年里,生活在霜关内外,以及生活在北霜大城周遭的钰龙裔们,经历过何种惨痛的遭遇……
钰龙裔与霜关外的外族异类,对彼此聚居之处的生活环境不甚适应,此话是不假的,可钰龙裔们的勤劳小康,碰上了异类外族的劫掠成性,亦是真的。
千百年来,外族异类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出现,抢粮食抢掠生灵人口,强占钰龙裔的村庄房舍设置禁区结界,进行一些不知所谓的实验。
待王聚带兵来到北霜大城下时,整个霜关数十万里范围内,只余两百多户、老老少少不到六万的钰龙裔生灵。
他们全都集合在一位自称寅老大人后裔的巨虎身边,依靠着半面城墙和两扇只余一半的城门,紧缩在当时因为久经战火,远没有今天这般规模庞大的霜城里,和外族异类死磕着。
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要么投降要么一死,还真比每天顶在城墙上吃土嚼雪舒服,万千年来钰龙裔先祖们的英勇都活在故事里,他们是属实没真眼看到,每天一睁眼就是那半面城墙又快塌了,那些踩在雪上都没脚印的鬼又来了,诶那老虎,对,这个和我们一样连名字都没有的老虎又跳到城墙上指挥杀敌鼓舞士气了……
很多被劫掠去死亡禁区的同裔们,甚至这些同裔们在那边都有了后代……也被那些鬼拉到城墙底下喊话,让投降,好处大大的有!
我们这没名老虎听了几句,也说话了:“家人们咱们来打雪仗。”
然后就看他拿起一颗跟他爪子差不多大的石头,包上雪,抡圆了往底下扔……砸的底下哎哟哎哟的叫。
所以直至最后,看见那个身着白衣、少年模样的王,带着数十万意气风发的同裔战士来到城下时,北霜大城里六万坚守者一点也不奇怪,虽然彼此口音不算太像,但是说话的字数对的上!
“哎!你们终于来咯!老子/老娘们差点就坚持不住咯!”
之后,北王领着几千个结实小伙,把周边那些还想赖着不走的鬼吊起来捶、追着捶、摁在雪里捶……
慢慢的,乡里乡亲们也都能回到原本的村庄,继续祖辈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甚至,有的千年前就被劫掠走的同裔的后代们,闻知笃信钰龙的强大同裔入主了霜关,都纷纷千里迢迢的赶回来认祖归宗……
其中,更有一部分自发组织成一种团体,在外族鬼的大后方潜伏活动,为我钰龙裔传递情报消息。
这种类似的团体在东炽那边他们被称为“义剑团”、在南丰丰关那边他们叫自己做“钰不收”、而在这北霜大城,他们也有自己的名字:归龙军。
很多针对克制外族异类的战斗技巧,都来自于这三大团体。
虎女心中默默梳理着公式,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外形显得更加恐怖威风,以便足以震慑敌胆。
公式里说:外族鬼与钰龙裔的特殊武器(箭炮刀)和术法(冰火风)都无法对彼此造成致命伤害。
为了攻击钰龙裔,外族鬼会各方面越来越像钰龙裔。而为了攻击外族鬼,钰龙裔们也会变得越来越像外族鬼。
到了最后,比拼的还是每个生灵的自身素质。
生灵体魄与精神的强大,以及个体感官的敏锐程度,是与外族异类競胜的关键。
异动之处探出一双幽绿双目,虎女就此停下所有无关动作,收缩身形双耳贴紧脑袋,后腿更是绷足了力气,她的血盆大口则不再合上,为随时会扑到的敌方喉部奉上最高敬意。
“胡珍!是我!”
幽绿双目的主子探出了身,是一位体型健硕的白狼,虎女却未待白狼说完便扑到白狼身前,就此虎女发现认识此狼,腰部下沉卸了力,右爪勾拍了此刻趴低身子表示臣服的白狼一下,回身返向刚才休息之处:“吕慎你有毛病啊?”
“你头咋了?”吕慎龇牙问道。
“你管我咋了?你干嘛呢?”两位都没有化回人形,因为切身经验,在外族鬼的地盘,原形确实比人形状态好用。
“我发现鬼的一个据点,防备薄弱。”吕慎回复到。
“仓库?指挥部?伤兵营?”胡珍眼睛一亮。
“此处西九里,一类似校舍建筑。”吕慎说道:“三头鬼,一批小鬼娃没细数。”
“那不是老师和学生?你闲的吗?”胡珍失去了兴趣。
“不,老鬼抬着我裔战士的尸体解剖,底下小鬼有样学样。”吕慎尽量语气平淡。
“额……”胡珍一阵沉吟:“我突然想到你爸说过的话:我们钰龙裔的小娃再憨冒着鼻涕泡我都觉得可爱,外头鬼的崽子再漂亮,我也能看到他们日后向我龇牙的脸……你懂我意思吗,吕慎?”
“啧啧,所以呢?”吕慎用嘴巴梳理了下胸口毛发问道。
“所以呢?”胡珍生气了,抬着爪子就想靠近拍吕慎一下。
“珍姐,你在做什么?”身后传来呼唤,胡珍应声转头,来者是另一位白狼,是如今担任北霜军中阁的老狼吕尽的女儿,也就是吕慎的亲妹妹,吕姝。
“我在做什么?我看你哥他不想跟我好了!”胡珍回复了一句,并未察觉吕姝面上戚容,又准备回身去拍吕慎,哪知回首面前空无一物……
“吕慎!你跑的挺快啊?别让我逮住你!”胡珍冲着四周哮叫道。
“珍姐!你清醒点!”吕姝扑上前来避开了胡珍受伤的右耳处,死死咬住胡珍左耳,细看,吕姝面颊上仍挂着两行清澈泪痕:“我哥已战死,你清醒点珍姐!”
胡珍吃了吕姝这一咬,双目一空,只觉体内气血翻涌,胡珍费了好大的心力,直到鼻端涌出细汗,方才平稳心神……
四面八方的黑白色点也已消失无踪,二位所处是一片伸展着奇异枝条的密林深处,旁边池塘中翻涌着灰色的不明液态物质,雪依旧下个不停。
察觉到胡珍气息逐渐平稳,吕姝慢慢松开了口,背过身去依向一颗巨树,缓缓化成人形啜泣起来,胡珍低首晃了晃脑袋,也慢慢化成人形,其眼神之凌厉、面容之坚毅实非寻常女子可比,不过也确实,谁让她是当今北地都督胡翼的女儿。
胡珍轻轻靠近,贴着吕姝身后坐了下来,她伸出手掌轻轻的揽住吕姝脑袋:“姝妹,你哥不会白死的。”
吕姝闻言转过身,双臂紧紧抱着胡珍哭出了声:“珍姐!……”吕姝抬眼看去,一向冷峻的胡珍也红着眼眶。
“归龙军那边出了二位使者,一个昼伏夜行去往关内,一个在南三十六里营地待命,珍姐要不要去见见,顺带休息整顿一下。”吕姝收拾了心情,向胡珍汇报道。
“得见!我需要所有搞歪门邪道的据点位置!”胡珍冷冷的回应道。
龙陵口,宝荫府中。
龙陵口口主和龙陵口中阁分坐杨化乾两侧,场面一阵沉默,不多时,口主于辨打开话匣:“领军!北山异动领军既知,当快速行动啊!”龙陵口中阁官石捷也随声应和道:“是啊领军,叶魏两将带走口中近半兵力至今未归,这是不是领军做的某种安排呢?”
杨化乾心中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纵使钊莉昂卜两外族不依计行事,自己亦可盘踞龙陵口钳制北地中原!支援东炽王郭绍宗,反抗西贼宋长生的第一炮就由我杨化乾来炸响!
“我看,不如早早知会钰宝大城,通知加派人手兵力,制贼于萌芽中?”于辨看向石捷出主意道,石捷连连点头称是。
“不可不可!”于辨所言将杨化乾从美梦拽回,杨化乾急忙阻止道:“二位同仁稍安勿躁,你二位所知的信息,本领军也都知道,正如石中阁所言……”杨化乾白胖的脸上爬出一抹微笑,他端起茶碗嘬了一口:“叶魏二将正是我亲自派出处理某些机要,具体事宜只待日后细说,不会辜负二位一片赤心。”
眼见杨化乾如此淡定,于辨石捷也算是放下心来。
在这龙陵口官场,领军杨化乾虽说变相剥夺了他俩很多权利,但一直对他们二位尊重礼遇至极。
一直以来,城中事务有了成绩杨化乾绝不独占风头,出了纰漏这位宝国公的孙女婿也从未乱甩过黑锅。
虽大陈律法规定,一城之主就比如于辨这位置,级别是高于杨化乾这个驻城领军的,但于辨和石捷一同尽心尽力甘愿成为辅佐,平时就帮衬着处理一些杨化乾实在顾及不到的琐碎事务,毕竟谁会不喜欢大包大揽还从不甩锅的同僚呢?
于辨石捷这两位官员,平时他两的消息渠道就比较闭塞,虽从街头民间听了些零碎言语,但眼见一直以来的主心骨杨化乾领军如此云淡风轻,二位也就未想成什么了不得的事,只当做城外山里又出了些断了粮的零散外族,在剪径抢食罢了。如杨领军所言,今有叶魏二将出手,收拾那些零散外族必是不在话下!
工作内容交流完毕,得到满意答复。于辨和石捷一身轻松,两位站起冲着杨化乾施礼:“杨领军既然早有安排,我二人就不叨扰了,天色已晚,领军也早早休息吧!”
杨化乾也连忙站起,对二位分别回礼:“那恕不远送了,于口主,石中阁!”
望着于辨石捷稳步跨出堂门,杨化乾面色渐渐沉重起来。
走出宝荫府门,石捷回头看了一眼被蒙住“宝荫”二字的匾,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心绪不宁:“总觉得哪个环节不太对劲,于口主……”
于辨也回头一瞅,失笑道:“国公与他孙女婿的事情,你我不都是外人?杨领军一向有些孩童心劲,什么小脾气都能过去了。”
“唉,我是说近日来坊间的流言……”石捷叹了口气,跟着于辨快步走着。
“害!石中阁宽心啦!当下是追绞季朱二贼的关键时刻,佛大将军怎会现身我城呢,中阁多虑也!”
其中“季朱二贼”指的就是季永铭朱勇为了……因为佛盼巍当日叫门,守城的都是涂芸亲兵等原因,种种关于佛盼巍的消息都被严密封锁,于辨和石捷无法确定。
“唉,于口主,希望是我二人多虑了!”石捷捋了捋胡须面容飘忽。
“额……”于辨神色也并不轻松,眼看距离宝荫府已有一段距离,于辨缓缓靠近石捷压低了声音:“我欲命令我宅中所有家丁共九名,散入城中做侦探,方才观杨领军脾性,确实不同以往,你我也得有应对之策。”
“我从宗内尚可凑出三百兵士,老于你若需要可随时支会我。”石捷对于辨坚定的说道,石捷的家庭算是龙陵口内不大也不小的一族,比故乡远在南疆,却任职在此的于辨根基深厚些。
“老石,你我分头布置,无论如何,一定要对得起大陈,对得起这龙陵口数千万百姓!”于辨说完,和石捷互相揖了一礼,就此二位分头回宅行动起来。
宝荫府中,杨化乾仍倚坐在大堂正中,像是在思考什么,杨化乾之妻涂芸轻步走至杨化乾身后,伸出玉白双手,为杨化乾按揉起了脑袋。
“振东呢?睡了?”杨化乾沉声问道。
“看着书都睡着了,书画洒了一地。”涂芸轻轻的动作着一边回复道:“我让阿姨给抱房间去了。”
又是一阵沉寂。
半晌,涂芸悄声打破静默:“西王只不过是命令换防,让我夫妻离开这龙陵口。或许碍着我们爷爷的面子,并未将这事闹得多大……”
杨化乾听得涂芸说出这些,撒娇一般不满的轻哼出声:“嗯……”同时肥胖的身躯在椅子上颇带情绪的扭了几扭。
“化乾你老是这样可不行!”涂芸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愠色,可手上为杨化乾按摩的动作不曾停下:“爷爷那边有消息,前些日西王已在钰宝准备了军队,命令只待佛盼巍入钰宝即可调用,随后便会浩荡扑来,而你大哥那天只兄弟六人出现……你仔细思量,西王以及你大哥,是不是给足了我夫妻面子?”
“我给你说芸儿,只要这个天下还是宋长生那老贼和你大伯掌着,就没啥希望!”杨化乾轻轻按住了涂芸双手,仰起头来看着涂芸认真说道。
涂芸似乎不太喜欢丈夫谈及自己大伯徒康,“嗖”的一下从杨化乾掌中抽出自己的双手,随后轻轻拍了一下身下夫君的额头:“要真没我大伯,我们就不会认识,真是如此就好了,我天天为我们这个家操不尽的心。”
“哎呀!芸儿!”杨化乾一个激灵回身跪在椅子上,将涂芸双手裹在自己一双大手中,面带微笑正视着涂芸说道:“你就说天下除了天宝城,哪个城有入城丹这一说?还不是你大伯和蚁宗那些个老家伙拍了脑袋整这一出。”
杨化乾越说越精神:“还有这大陈五地断了联络,还不是你大伯,仗着西境物资丰厚集天下富贵,在财力物力上压制北东二王,迫使二王难以兴兵?这样的人要是遵我朝太祖令,不是人人得而诛之!不过……”
说至此处,杨化乾冲着涂芸“嘿嘿”坏笑两声,将涂芸双手抓得愈来愈紧:“不过看在他侄女如此美丽动人的份上!本领军成大事后,会向东王上书建言,就允许他徒康封个城级员外!过个富裕晚年吧!”
“你!”涂芸被逗乐了,“噗嗤”的笑出了声。
杨化乾眯着眼一脸严肃:“哦?可是对此封赏不甚满意?要不封个皇帝位给咱大伯?”
杨化乾的口吻配合着动作看着还真像模像样,不过作为小两口之一的涂芸却确实感受得到其中的滑稽:“哈哈哈,行了行了!你快省省吧!”
“皇帝都不想当!咱大伯真的高风亮节!”杨化乾收不住了,他托着涂芸双手靠近涂芸脸庞,继续用官方式厚重的腔调在嘴里跑着大车,涂芸也被逗的笑声越来越清脆:“哈哈哈!”
看着妻子笑得都快站不稳了,杨化乾行至涂芸身后,轻轻将涂芸揽在怀中:“芸儿……咱爸咱妈的牌位,他日我一定会恭敬请入钰宝城的大庙,受第一等的香火……”
涂芸的爷爷叫徒津安,涂芸的大伯叫徒康,涂芸的堂姐叫徒茵,但涂芸的父亲却姓涂叫宁……
其中是因为有关于宗族脱退事宜的缘故的,比如玄姓兔宗徒家族到了徒津安这儿,他徒津安除了嫡长子的其他孩子,就必须按祖制退出徒姓自立姓氏,虽然以宝国公的实力养活众多孩子并不难,但千万年来的祖制,尤其是这已经写入大陈律法的祖制,却是没有生灵不敢不敬畏,不敢不遵守的。
古早时代,一旦脱退宗族立刻就会变成两家生灵,因为尚大陆地域广大,甚至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而到了当下,有的富裕主家却会时不时的扶持一下血缘较近的分家,所谓仓禀实而知荣辱,衣食足而知礼节,亲情在大多情况下一直是最牢靠的纽带。
宝国公徒津安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老英雄了,膝下子孙众多,却是对一个主家的徒茵和一个分家的涂芸,这两个孙女疼爱有加,以至于徒津安为此不惜推搡着祖制的底线,用他主家爵位中的一个“宝”字加上一个关联字“荫”,为已成为分家生灵的孙女涂芸建成“宝荫府”……
不过过于敏感的方面,徒津安也是不敢逾越,年老体衰自知难以做事之后,他徒家家主的位置也是由长子徒康继承,而徒津安在大陈官场上的资源也都被徒康全盘接受。
脱了宗的涂宁一瞧:“嘿!啥都没了!”
好在同批从开国勋贵家族里退出来的同龄生灵也不少,这些生灵自中原天宝出发,有的南下有的北上有的东出有的西进,是没有一个安分的。
意气风发的涂宁,就是在这场轰轰烈烈的“百万白身出中原”的历史事件中,确定南下目标,邂逅梦中女孩,娶妻,然后抛下怀孕的妻子,战死在一次外类异族冲击南丰关的战斗之中。
涂芸就是涂宁的遗腹女,想来徒津安前些年神志清醒时推搡祖制的作为,或许也包含着对儿子涂宁的补偿。
只是如今,徒津安已是无比老迈昏聩,简直是掰着手指算日子了。涂芸作为宝国公一个分家的生灵,也会逐渐的,无法感受到宝国公这一爵位散发出来的温暖了。
我父亲涂宁继承我祖父的资源,未必就会比我大伯差!甚至我父亲根本就不会死在南疆!
上面这一段话,一直以来都是涂芸心中的一个结,很多很多年来,此刻在她眼前的夫君杨化乾,是唯一一个摸到了绳头的生灵。
“化乾,于辨和石捷那边该怎么应对。”涂芸收住了笑容,依偎在杨化乾怀中轻声问道。
“这两位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时机到了我会对他们挑明的。”杨化乾缓缓的嗅着涂芸的发香,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让他可以安心定神的味道。
“也不可大意,化乾。”涂芸从杨化乾怀中抽身出来:“你先休息,我去做些布置。”涂芸说完,迈着轻盈却坚定的步伐往出走去。
“这两位是办事的好手,不可硬刚!”杨化乾冲着涂芸背影交代到。
“吱呀”一声,一大片月光在堂门开闭下,对屋内来了一次反复横跳,黑暗的厅堂中,杨化乾不太确定涂芸听没听清。
天宝广场上热闹无比,肖藏吴艄两个打打闹闹走走停停,这边赏一下画,那边品一下茶,左面听一会戏,右边看一会杂耍,尤其在衣服以及化妆品等的摊位前,她们会留连好久好久……两个小姑娘倒是一点不觉得累,辛苦身后两个鳄宗护卫,眼瞅着都快累趴了。
就在肖藏对着正在试唇彩的吴艄一番品头论足时,一身着侍女制服的女孩慌乱的跑到肖藏身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藏姐!藏…嗯…姐……嗯,出了点事!马领班…马领班要你赶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