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机巧之心

“什么事儿?怎么了”肖藏看着眼前慌张的同事,连忙问道。

同事呼吸还没喘匀:“额……”她喉部发出细碎的吞咽口水声音,嘴巴微张,“呵额呵额……”的换气声音不断传出。

“别急我的蔓儿,慢点。”肖藏伸手慢慢拍打着这个叫做蔓儿的女孩后背。蔓儿此刻脸上表情很不舒展,她两只手直接抓住了肖藏拍打她后背的手臂:“藏姐!额……我真不知怎么给你说!我们快过去吧!”

吴艄也放下了唇彩水粉,轻轻挪到肖藏身边,她一点点移动着,好像是为了在旁的生灵看来,她和肖藏的距离必须得比肖藏和蔓儿的距离更近似的。

“今天塔内外人这么多都能找到你啊肖藏。”吴艄小声地问道。

“额,是因为……”蔓儿睁着迷糊的大眼睛看了吴艄一眼,下意识的抬手摸向自己发簪,却被肖藏打断后话:“因为我们单位配的这种发簪啊。”

肖藏歪过头给吴艄展示自己头发上的簪子道:“从城东能精准找到城西呢。”肖藏说完微笑的看着吴艄。

吴艄听了,抿了抿嘴白了肖藏一眼:“嗯,那怎么办,你要工作的话……”

肖藏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要不你等下去我家等我?”

肖藏一边用右手递给吴艄一边看着蔓儿说道:“今天让老娘加班,老娘明天自己给自己放假,我得给马婶好好说道说道。”

吴艄脸上有些惊喜,等待肖藏将钥匙放在自己掌心中时,肖藏又开口说道:“圆的是大门的,三角是我房间的,你记得我家位置吧?”

“当然记得,小时候住了六年呢怎么会忘!”吴艄得意的攥紧手中钥匙回复道。

“嗯,明天见!”肖藏说完扭头大步迈向天宝塔,蔓儿见此冲着吴艄行了一礼:“艄小姐我们走了……”说完后转身快步跟上了肖藏。

两鳄宗护卫此时行至吴艄身前:“艄小姐,我们……”

吴艄扬手示意打住:“别!我知道你们要说啥!但你们想好了,父亲只是让你们保护我安全,并没让我这几天还要遵守府里的宵禁!明白?”

两鳄宗护卫对视一眼,只得躬身点头称是。

“到底怎么了,你大概说一下。”一路上,肖藏有条不紊的挤过一批又一批欢乐的生灵群体,对着身后低头碎步跟随的蔓儿问道。

“新来的那俩……惹到湃孝将军了……”

“湃孝将军“指的是宋呈,西泗王宋长生感察其“情感澎湃,至亲至孝。“

故提炼二字,为宋呈加的封号,为:大陈西境西泗大城湃孝将军。

肖藏听蔓儿小声的回复完,一脸凝重:“啧……”方才还在生灵群体中穿插前行、游刃有余的肖藏,此刻却也是放慢了脚步:“怎么惹到了?不至于她俩指着宋将军鼻子骂吧?”

蔓儿听肖藏这么说,愣了一下,焦急忧虑的脸上蹦出一刻短暂的放松笑意,但立刻收住了,蔓儿明亮的大眼怔怔的盯着肖藏:“哪有那么严重……”

“那怎么了。”肖藏缓缓向前走着,一边问道。

“你给我讲的宋将军母亲的故事,我给那俩新来的提了一嘴,然后她俩不知怎么聊的,就刚刚,就让宋将军给听见了……”蔓儿垂下了头。

“你这……”肖藏长吁一口气。

“藏姐,我不也是为了和新同事拉近关系嘛,我哪想到她俩就那么巧……”蔓儿轻轻的拽了拽肖藏袖口。

“怪我!”肖藏停住脚步挺直了身,扭头白了蔓儿一眼,无奈的压低了声音:“怪我就不该和你说那些……”说完又慢慢向前走去,蔓儿一脸无措,呆立了一会,反应过来又慌忙追上肖藏。

感觉蔓儿追了上来,肖藏微微有个回身的意思,对身后蔓儿问道:“宋大人什么反应,宋将军情绪怎样,马婶目前怎么处理的?”

“哦……宋大人没有多说什么,宋将军那边,唉,真不好说,马婶这不决定把今天这批能换的全换了,由咱们明天上班的先顶上……”

“嗯,知道了。”肖藏略一沉吟,加快了脚步。

跨上漫长台阶,是天宝塔一楼大厅,戍守在一楼大厅东北厅门外的,仍是有两位百多米左右的巨大精怪,他俩目光坚定、不动如山。二位头顶近百米处,是大厅的门楣,二位的脚下,零散近一百的或全人,或半人形侍女正在集合。

一中年半人女性巨鹅,在侍女们集合的队伍之前大声训着话,说话口音相当不天宝:“咱就是说,该说的咱在肚子里先滚一滚,滚上个三滚再说好不好!不该说的,咱一句屁都别崩出来行不行!”

“咱有的人啊!不要说我不给你历练的机会,给你了你乱来!”巨鹅双手背后,身姿挺拔,站的跟身后大厅门边站岗的巨石、巨树二精怪差不多标准,不同的是,巨鹅还是太小,和二精怪脚趾一般大:“这不是自己村自己县,咱寻常人听见人议论自己都不高兴,那这些受我们服务,给我们发工资管饭的,听见我们背后嚼舌根会高兴?”

“马婶。”肖藏带着蔓儿快步入队,一边对中年巨鹅打了招呼。

队伍中的生灵看见,很多女孩都欢笑着点头,对肖藏打起了招呼。

看到肖藏归队,马婶表情舒缓了一下:“嗯”,一边对着身前队伍喊道:“到齐了吧?”

“阿玫那迟到大王呢?今天不会比我还晚吧!”肖藏微笑着转头,看向身后庞大队伍问道。

“来咧来咧!今天你和蔓儿是倒数第一第二啊藏姐!”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队伍里又发出一阵快活的欢笑声。

“那你很棒哦。”肖藏回了一句,扭头看向马婶。

“每人负责的区域,就按计划表上的不变,没穿制服的跟在岗的调换一下,这几天辛苦一下了姑娘们!这场活动完事老马请大家吃席!”马婶整理了下制服,充满活力的对着队伍喊道,但在肖藏听来,还是听出了其中细微的疲倦之态。

“哇哦!”队伍开始欢呼起来。

“给新人看看咱们老员工的水平!加油加油加油!”马婶的声音嘹亮激昂。

“加油加油加油!”队伍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蓬勃朝气。

大队缓缓往厅内行去,马婶拉了拉肖藏衣裳:“蔓儿给你说清楚没?”

“我大概了解了马婶。”肖藏回复道。

“你待会到了宋大人他们案前,多看看宋后的眼色,刚才若是没宋后数次出言规劝,那俩不省心的真能被宋将军挥手拉去砍了……”马婶与肖藏走在队伍之前,马婶对肖藏轻声嘱咐着。

“那俩现在什么情况?”肖藏连忙问道。

“宋将军案边跪着呢!这俩不省心的家伙!也该她俩倒霉!嘻嘻哈哈的一天没个正经,也不知咋的就刚好撞上了,俩人被宋将军一只手就提溜起来,给抓到了案前……”马婶回道。

“宋后帮忙就好办,他们这身份,也没必要难为我们这些下苦的。”肖藏轻声说道。

“等下你把握好度,她俩实在保不下来,别把你再搭进去了。”马婶轻轻拍了拍肖藏后背。

“嗯。”肖藏轻轻点了点头。

从高空斜望下去,天宝塔一楼大厅呈八边形,东南西北四个正大门,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四个侧大门。

由四个正大门往里去,在距离每个正门四百多米左右,大厅的正中间,有一根占地八十一平方米的巨大柱子,上下贯通着整个三千多米的天宝塔身,被称为“钰龙柱”。

钰龙柱下,呈金字塔状的四方面大台阶,将钰龙柱底部层层包裹,共计九层,最下一层占地约八千平米,该层台阶面宽九米,也就是该层台阶的起始部,距离上一层第八层的台阶底部有九米,每层高度落差则在十八米左右,其余几层也大都如此这般,而在各层上下之间,则有更小号的台阶,在四个方向的正中贯通,连接上下。

最上一层便是当年太祖陈玉靖的主位所在,主位所在当然是个大平台,包含正中的钰龙柱,占地共约三百六十五平方米。

早些年,送四王出中原镇四关的山河大宴上,太祖倚靠钰龙柱,坐北朝南。

北王率一干臣工在柱北,依九层台阶顺序排下,西王在柱西,率一干臣工依九层台阶顺序排下,东王在柱东,率一干臣工依九层台阶顺序排下,南王在柱南,率一干臣工依九层台阶顺序排下……

太祖陈玉靖则端坐正中,谈笑间,与四位兄弟、万千文臣武将等,气吞山河靖平四海!

由于当年整个天宝塔的建筑工匠们,多为体型庞大的精怪宗族,所以全塔建造的相当恢宏广大。不过对于体魄矫健的大陈生灵来说,即使化为人形,面对动辄千米万米的距离,也并不会觉得有多么不自在。

马婶与肖藏带着队伍,在东北大厅门外集合完毕,按照规定,她们是得从东北厅门进入。

甫一进入天宝塔一楼大厅,顿觉与塔外成两个世界,整个一楼大厅宛如一座加盖穹顶的微缩城市,大路房屋亭台楼阁等,应有尽有且排列规整。

在东北大门入口处,亦可远远看见正西、正南等几处大厅门,此刻几扇大门镶嵌着塔外天宝大城的夜景,像极了远在天边的一幅幅巨大挂画。

大厅内大量的房屋,便是大陈五所(农工商学军)下所属的各个部门的办事之处,即使如今日这般欢庆,也是会有值班者在其内处理要务的。

大厅内的道路上,并未设置宴席用的酒桌食案,诸多的办事处里也少有点灯当值者,一时显得有点昏暗。但抬眼望向正中处,钰龙柱的所在却是灯火通明,远远的望去,钰龙柱下九层大台阶面上,每一层都坐满了生灵。

大厅的天花板上,画着一条巨大的钰龙蜿蜒盘旋,龙嘴正面着向塔顶贯通的钰龙柱。钰龙画像外一圈,则绘着庞武、颜匡、景定,三位上古三皇的巨大画像。再外一圈,则是子丑寅卯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一位上古大人的画像。十一位上古大人画像的圈内,和上古三皇画像的圈外,诸多妖精怪宗族各自的纹样符号、宗族图腾绘制在其中。其余空处,日月星辰、高山大河穿插其间,历史故事、文化典范泼墨之上……

辉煌壮丽的天宝塔,毫无疑问是整个大陈当之无愧的,工艺与文化交融的顶尖巅峰之作!

马婶与肖藏所引领的队伍,此刻也变得非常安静,每个生灵都进入了工作状态,只余“嗖嗖”的快速奔走声音。

由钰龙柱下的九层大平台逐级往上,肖藏越来越多的同事,便依次去替换在当层大平台值守的同事去了,有的被接班的同事乐不可支:“我真谢谢那俩妹妹啊……本来就想好好休息休息……”

“我也是真的“谢谢“她俩……”来接班的同事,恨恨的在谢谢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肖藏微微转头,白了聊起来的姐妹一眼,两个生灵立刻变得静悄悄地继续着交接。

越往上,官员的品级越高,脾气也越怪,安排去的同事一般也应该越有经验,但马婶今天偏就安排了那俩工作未满一周的,去最上一阶做事,说是历练……肖藏此刻脑袋里转了好几十个圈,她们俩确实是漂亮,青春靓丽美好的不可方物,但偏偏就闹出这么一档子事,世间的事,真不好说……

顺着每面大台阶正中的小型台阶,肖藏已登到由上往下数的第四级大平台,队伍也只剩下了,包含她与蔓儿在内的十二个生灵。

第四级台小型台阶两边的大平台上,大陈中堂佘珍思、恤龙司司令吴峨等大陈高官端坐其中,每位脸上都异常凝重。肖藏轻手轻脚的指挥姐妹们去完成交接,随后她便与蔓儿继续往上行去。

她们所攀登的这面大台阶,在钰龙柱的西面,正好是当年太祖陈玉靖山河大宴时,西泗王宋长生及西境一干臣工,按续入座的位置,肖藏不过才十七八的年纪,可她对往先的事情却非常了解,不过她此刻也奇怪,东面北面南面,眼下都没有能与西王宋长生平级的生灵在,却还是有传菜部的伙计不断的,往那三面的第二级大平台端菜上去。

行至第三级大平台,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五位学生模样的生灵,跪趴在这个连接每一层左右大平台,较当层大平台稍低一点的小平台上,虽说是小平台,也有三四十平米的样子,这也是连接上下贯通的小阶梯的中转平台。

五个学生跪趴于此,一队巨羊战士围着他们警戒。三级台的两边,丞相徒康坐于左边平台处,在他桌案后侧,有一位面容甜美纯雅,却气质清冷阴沉的女子落座,看面容不到三十的年纪,那女子应该也是有豪门大家族里小姐身份的,不过肖藏也清楚,仅凭外貌就随意判断大陈某个生灵确切年纪的事情,是相当可笑的。

肖藏仅仅瞥了一眼,一时竟想到了吴艄,艄小姐也如面前女子一般贵气美好,但唯独缺少了些什么气质,让肖藏心底里对眼前这位不知名小姐,升起了一丝怯惧之情,这是肖藏在面对吴艄时所没有的情感。

宋长生从西境带来的老臣属们,贴身老臣未砦,平时极少现身的风蚁族族长等等认识不认识的,依次在第三级大平台落座,每位生灵面对眼前跪趴在地的五个学生,皆沉默不语。

肖藏低着头,示意几个同事们在第三层大平台换班,她自己在心底长吁一口气,带着蔓儿往第二级大平台走去。

“带来了吗?”一道沉闷却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传来,肖藏心里一紧,与蔓儿紧张的对视一眼,这是西王宋长生的声音!

但她俩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对她俩说的,肖藏她俩快速行至第二级大平台,打眼一扫,不远处钰龙柱下的第一级大平台上,竟挂着太祖陈玉靖的画像,画像下的座椅布置一新,食案中酒菜饭食一应俱全,似乎真的,太祖会很快入座一般……

西王宋长生,西王后宋晗,湃孝将军宋呈等,此刻则分别落座于一级大平台下的西面,第二级平台的左侧。

宋呈的身后,一个同事跪趴在地,浑身缩成一团抖个不停,还有一个同事竟直接昏死过去。不过还好,现在整个九层大台阶的生灵,都被刚刚宋长生浑厚的问询声音吸引住了,一众臣属纷纷放下筷子屏气凝神,仰头伸脖向宋长生望去,丞相徒康更是难掩焦躁,看了看宋长生后站了起来,又迈过跪地的五个学生,站在边沿望向台下。

肖藏瞄了一眼西王后宋晗,与蔓儿轻手轻脚,来到了宋呈身后的两个同事身边。

感到有脚步接近自己,抖成一团的侍女慌忙跪地头磕出血,撑掌在地的玉白手指哆哆嗦嗦蜷回了怀中:“将军需要什么!我这就去拿!我这就去拿!”

肖藏一把抱住这个侍女,一边看向宋呈,低声说道:“冷静点星儿,是我!”宋呈此时想来应该是气消了,虽说体态看上去有点困顿,但他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宋长生的目光所至之处。

星儿仍是惶恐不安,她泪眼婆娑,抬起头看见是肖藏,身体一软,就要哭出声来。

肖藏揽在星儿腰间的手,使力掐了一把,后又狠狠瞪了星儿一眼,星儿立刻冷静下来,肖藏旋即抬头看向宋晗。

西王后宋晗此刻微微侧身看向了这里,她看了看此刻都看向台下的宋长生与宋呈,随后对身边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宋晗的贴身侍女便轻轻来到肖藏身边,表示肖藏可以带着星儿她们,从身后绕到钰龙柱北面下去了。

“多谢了,芝姐姐。”肖藏一把抱起昏死在地的同事,往远处走了走,身后蔓儿星儿,和被叫做芝姐姐的宋后贴身侍女,快速跟上。

离宋呈有一段距离了,肖藏将怀中昏死的同事递给蔓儿:“你和芝姐姐带她们俩去宿舍,这里我先顶着。”

“我送你们到这儿,这个不是能走吗?我也得回去照顾王后。”芝姐姐指了指星儿,对肖藏说道。

“也是,那你们快走吧。”肖藏瞥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宋呈,两只手推着蔓儿示意快走。

“嗯,行行!”蔓儿抱着昏死的同事快速离开,星儿感激的看了肖藏和芝姐姐一眼慌忙跟了上去。

“这俩啊。”芝姐姐转身往宋晗处走去,一边伸手点了点自己太阳穴,对肖藏说道:“脑子不大对。”

肖藏跟在身后,陪着笑:“王后娘娘真的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

芝姐姐听到这里喜笑颜开,转头看着肖藏:“那可不!没我们王后,你这俩小姐妹真就不好说了。”芝姐姐伸出手拍了肖藏脑袋一下。

“她俩是无所谓,倒是辛苦芝姐姐刚才也受累了。”肖藏讨好的捏了捏芝姐姐的肩膀。

芝姐姐不再接话,快速的挣脱了肖藏的手,低头行至宋晗案前,耳语了几句,宋晗轻轻点了点头,便未再做任何反应。

肖藏放松了表情,轻手轻脚走下第二级小平台,在第二与第三级小平台之间的众多小台阶里,找了一阶稳稳站定,她长舒一口气:“呋……”

这场星儿她们引起的风波,应该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北王屠蓝鹰一族!可有争议?!我今天站在此处!就是最大的争议!”二级台之下,一沙哑怪异的声音传来,肖藏听在耳中,除了脑袋嗡嗡响,并无任何反应。

现在,除了服务西王用餐,这场宴席上的所有事情,都应与她再无任何关系了。

能落座钰龙柱下九层台的,个个都不能再是寻常一般生灵了,单单就发言这一项,若没有能使全台生灵听见的功力,都是会被别的生灵嘲笑尸位素餐的。

区别就在于准度和精度,比如西王的功力浑厚天然,传声给高低大小、远近老少,到了每位生灵的耳中都很合适,而方才喊话的怪异声音的主子,就单单是为了能让所有生灵听见,那样距他较近生灵的耳朵,就得有点难受了……肖藏耳朵里嗡嗡的,她撇了撇嘴微微转头看向台下。

第三级正中的小平台上,五个跪趴在地的学生身边,此刻多了一位一对翅膀都有残缺,脸上只余一只眼睛的半人形巨鹰,看来就是宋长生刚才出言问询的根源了。

半人形巨鹰在第三级的小平台上来回踱步,他看了看地上的五个学生。又抬头望了望台上的宋长生,顺势行了一礼。

最后,他转身望向台下,闭目沉吟了半晌,宋长生看在眼里只是默默的看着,众多臣属见宋长生如此,也都安静的看着这个巨鹰莫名的表演。

突然,这位残废巨鹰睁开了独眼,用残缺的胳膊猛烈的击打着自己的胸膛,他站在三级台上,冲着台下高声叫道:“我的爷爷,叫做尹广!他这个本该脱宗的不孝庶孙尹登,在代他看着这,本该他亲眼看到的风光!”

台下诸多年纪够数的臣工,脸上表情微微一变,一旁的徒康见此脸上浮出一抹笑意,他微微抬眼看了看台上不动声色的宋长生,似乎是捕获到了合适的讯息,随后徒康开口道:“尹登!在你身边那五个小子!胸怀大志啊!你给他们几个讲讲,那边……”徒康说着,伸手往上指了指第二级台右侧的大平台,那里一对年轻夫妇,一个幼童,落座于席,三位都眨巴着无辜的清亮大眼,看着徒康的目光,又匆匆瞥向了尹登。

徒康指完三口之家后,手背于后继续说道:“讲讲我大陈的太上皇与国丈,他们两家,是如何襄助我太祖“天下归心“的……”

佘珍思落座于第四级台,他知道那三口之家,其中的父亲,是太祖天姓陈家的一员,和太祖陈玉靖在宗族内的血缘关系上,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其中的母亲,乃是陈元生母家族,也就是太祖皇后所属的,天姓袁家中的一员。

两个家族的“强强联合“,在这个三口之家完美体现,而这个三口之家之所以如此,其中也是有西王不少的运作。

西王宋长生四十来年前,龙陵塬故事中,将陈与袁两家未能走脱的成员统统打包,现今仍不知关押在何处。

这个三口之家的父亲与母亲,当时都不过五岁的小孩,宋长生却对这两位一直很是照顾,衣食住行都是国公家庭的标准,这一对两位,也是终日吟诗作画游山玩水,再到近些年结合生育一子,今日一家三口莫名其妙的,就被请上了钰龙柱下九级台……

佘珍思只有眼睛在动,他瞄了瞄这三口之家,又扫了眼台上自己的五个门生,目光流转看了看徒康,看了看台上因激动,而颤抖不止的尹登,最后看向了宋长生……

“哼哼……”

佘珍思心底生出一阵寒意:好个心思深沉的西境诸位!

西王铺出的各个关节,此刻终于开始隆隆运作……

“我早已无话可说!”尹登抬眼看了看那一家三口,又看了看宋长生,随后高声叫道。身旁跪趴的五个学生被这声喊叫震的身体一颤。

徒康脸色一变,宋长生在二级台上也是微微一怔。

包括佘珍思在内不少官员,听到尹登如此回复,心底不知为何都是一丝窃喜:西境来的自以为拿捏住了但并没有的感觉,还是挺爽。但他们一个个面色稳如古井,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不孝孙儿尹登,今日在这九层台上,尽孝了!”

尹登未再理会任何生灵,自顾自面向北方扣头长跪,他突然全身使力化为原形,锋利的爪子毫无犹豫的,抠向自己仅剩的一目一耳,只听一声凄厉的鸣叫,就此响彻天宝大厅。

整个九级台入座生灵纷纷瞪大了眼睛,三级台上跪着的五个学生,侧眼瞄了瞄尹登,直接愣住。

尹登不少鲜血,都溅在看守学生们的巨羊战士们身上,他的浑身,因疼痛而颤抖不止。

尹登奋力将握着自己眼珠、内耳的爪子,伸往宋长生的方向,凄厉的喊道:“西泗王!罪将尹广之孙,愿以血肉祭,发动灵媒术法!让诸位臣工!看看当年!我祖父所谓“同裔互噬“的真相!”

肖藏也被这场面吓住了,她侍候在二级小平台和三级小平台之间,相比其他同事,她更能清楚的看到三级小平台上发生的事情。

肖藏书上了解过,所谓尹广,就是乃至现在,都为生灵们所不耻的蓝鹰族族长,他当年带领族属们追随北王深入北地,虽然全族战功赫赫,却因为屠戮同裔的兔宗鹿宗等做为军粮,被北王一夜之间斩杀全族……

似乎今日眼前的尹登,是那场灭族行动中的幸存者,看他决绝的态度,似乎当年的事情,他们一族或有冤屈,肖藏保持着恭顺的低头状态,眼睛则一直瞟向阶下。

佘珍思眼见尹登如此表现,面色终究是变了一变:好家伙,尹登这绝命态度,怕不是这辈子都在等这么一天。

佘珍思与吴峨的桌案不算太近,此刻同时转头,对视了一两秒,皆无言回首望向台上。

宋长生看着尹登还在滴血的爪子,没有言语,他微微侧头看了看正盯着自己的徒康,点了点头。

“你们这五个堂学生啊,血气方刚!想来佘中堂也给你们传授过血灵媒的法术吧。”徒康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下五个学生,即使佘珍思听了徒康此言,反应相对过大的颤了一下。

以徒康的余光、甚至感察能力,自然是可以知晓佘珍思的反应的,但他就是面含微笑,一动不动的盯着台下五个学生。

五个学生低头凑近交耳,为首一个撑着地面梗起脖颈朗声道:“我五人所做!与老师无……”

话未说完,徒康涌起无尽威势,压制住了学生的发言:“你们听了!”

全九级台瞬时无声,尹登爪间滴血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做事只凭一时勇鲁,今日你五人,带刃冲驾拦王,这可是我大陈律法杀头的大罪!”徒康正身面向五个学生,双手抱拳往左上方抬高,算是拜了拜身后宋长生:“我王宅心仁厚,见你五人,一时竟感怀到与太祖及三王的兄弟之情!故不愿再做深究。”

五个学生垂头看地,默默聆听。

“你我、天下万民、在座各位到底都是共拜钰龙的同裔,为了我裔万年昌盛,本不应互相残害,但过了今日,你们五个又有想不通的关节,再行出格之事……”徒康言至此处,回首看了看宋长生,转头继续说道:“本意是让尹老将军之孙对你五位讲述,但尹公子如此刚烈……你五位……”

徒康看了看惨不忍睹的尹登,缓缓咽了口唾沫:“就用血灵媒吧,你五位切身看看,往先历史的复杂……看看其中,有没有对得起今日,你们如此血勇的答案……”

所谓灵媒术法,便是以物做引发动,还原出此物曾经所处环境、所在位置,常用于开采丹药等工程活动。而血灵媒,便是以生灵某一感官为引,还原该生灵对应的这一个或多个器官,曾经所感受到的事情……

五个学生惴惴不安,不敢接话,徒康桌案旁的未砦见此,挥了挥手,一位巨羊战士快速走到尹登身前,用力从尹登爪中,拿走了一目一耳。

尹登此刻完全失去了视觉听觉,巨羊战士的手臂从他怀中中抽出时,牵连着尹登,使他就此抽搐着跪趴在地,尹登痛苦的喊道:“西泗王!宋大人!宋大人!莫要负我爷孙!莫要负我爷孙!”

宋呈从尹登初上三级台,就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到尹登如此,宋呈心底深处某一关节,似乎被重重击中了,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挪到宋长生身后,轻轻凑近。

宋长生此时看着台下尹登,正欲开口,察觉宋呈靠了上来,侧过身子:“怎么了呈娃子?”

宋呈垂下头来,偏过头去看了看台下尹登,回过头满面戚容,弱弱的看着宋长生:“姐夫,我让白郎中去给他瞧瞧……”

“你现在可好?”宋长生问道。

“小病小恙不大碍事的,咳…嗯……”宋呈回道。

“嗯,去吧。”宋长生说完,摆正了身姿。

“可有办法让他知道现场之事。”宋呈招手唤过白郎中,指了指台下尹登问道。

白郎中扶了扶腰间药箱,愣愣的点了点头。

“去,帮他。”宋呈说完扭头回桌。

白郎中一时愣在原地。

宋呈察觉白郎中未动,回首狠狠说道:“快去!”

白郎中吃这一吓,颤颤巍巍摸向台下。

三级小平台,巨羊战士已将尹登一目一耳,放在了五个学生面前,尹登还在痛苦的扭曲着身体,嘴里“啊哇”的叫着,白郎中摸向尹登,一支长针插向尹登脑后开始做法,不多时,尹登沉寂下来,随后狂喜,如抱紧救命稻草般抱紧了白郎中:“听见了听见了!”

白郎中抽出一手,轻轻安抚尹登:“尹公子,血灵媒术法还未开始,但老夫这针也只可保你一柱香的……”

“为何还不开始!”尹登突然癫狂的叫了起来:“西王!为何还不开始!”

徒康扭头看了看宋长生,又看了看趴在地上诚惶诚恐的五个学生,一时面色有点犹疑。

“你们既然不愿……”徒康端正了下官服,甚至准备下场亲自动手了。

“敢问尹公子!”五个学生为首者,盯着面前一目一耳,举起了一只手,高声叫道,徒康的面色终于放松了下来。

“敢问尹公子,想让我们看到、听到的事情,发生于何时、何地……”为首学生托起一目一耳,他的双眼逐渐笼上一层红雾,血灵媒术法,开始发动。

“钰兴纪四千八百六十二年,太祖太庶山开国前十一年,冬至,酉时初,北地大暴山下,蓝鹰族大营……”尹登缓缓的说道,记忆似乎被拉回当年。

随着尹登越来越陷入记忆,以尹登一目一耳触发的血灵媒,也将当年的图像声音,投射到了钰龙柱南面的空中:

钰兴纪四千八百六十二年,太祖太庶山开国前十一年,冬至,酉时初,北地大暴山下,蓝鹰族大营。

“姐姐!姐姐你等等我!”一道清脆的童音响起,画面中,一对小小的翅膀在卖力扑腾,招呼着画面不远处一位半人形少年女性巨鹰。

这是以尹登当年的第一视角展开的,那么画面外的童音应该就是当年的尹登了,画面显示的,是他在努力接近眼前的姐姐。

“你快点啊!我看还得十来桶雪,才能把水缸装满!”巨鹰姐姐身形瘦削面黄肌瘦,她的翅膀羽毛还不能完全隐去,脖子上也有一圈淡淡的紧实羽毛,不过她的小脸倒是化人化得非常俏皮可爱,女孩子嘛,看来修炼化人的功法,目前主攻修炼全在脸部了……

姐弟俩在一个山间坡道,举目四望除了雪,就是乱木荒石,身后不远有一处高大栅栏围起来的营寨,其上高挂“尹“字大旗,其间影影绰绰,似有大量战士来回奔走。

“爸爸不让我们跑太远!”尹登嘤嘤的说道。

“这边的雪不是更白净!化水你喝了,不就不拉肚子了!”巨鹰姐姐又是用手捧起一大坨雪放入桶中。

尹登嘤嘤的扑到姐姐腿边,往姐姐怀里爬去:“姐姐,我要冻坏了!”

画面外,听到此处,尹登痛苦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短暂的欢欣笑意。

“哎呀!早说你不要跟我出来了!”巨鹰姐姐嘴里说着,却还是将尹登揽在了翅膀下,尹登这时是非常小的一只,他将两只小小的翅膀舒展开,紧紧贴在姐姐的背上和胸前,一边透过姐姐羽翼下的绒毛,认真的看着外面。

他看到姐姐提起了桶,慢慢的往营中走去。

营寨中,突然有大量的惨叫声、刀剑相向声、嘶吼咆哮声传来,尹登感觉姐姐的翅膀,把自己揽的更紧了,“嗵”的一声,姐姐好像丢下了水桶,带着自己快步往营寨中跑去。

“王大人令!尹家上下一个不留!”

“王大人令!尹家上下一个不留!”

虎啸狼嚎鹤唳,响彻全营,伴随着的,是巨鹰们此起彼伏的悲鸣。

透过姐姐怀中的羽毛,尹登远远看见,一位身着白衣的仗剑少年,与一白虎、一白狼、一白鹤相互配合,疯了一般击倒一个又一个巨鹰同族,自己的同族根本难以组织起像样的反抗,在那四个疯了一般的生灵身后,竟还有数百虎狼鹤的战士横冲直撞,整个蓝鹰族尹家大营,此刻宛如这些虎狼生灵的屠宰场所!

突然,母亲满脸带血的出现在姐弟俩面前,母亲双手摇着巨鹰姐姐肩膀,似乎想要摇醒愣在原地的姐弟俩:“婷儿!婷儿!你登弟呢?”

画面里,尹登母亲的脸庞写满忧虑,姐弟俩母亲的身后,诸多飞窜而起的巨鹰同族,纷纷被冰雪击落而下。

画面外,白郎中怀里的尹登,此时听见当年母亲的声音,红色的“泪“水,从溃烂的眼眶之中止不住的涌出。

“娘……”画面内,尹登嘤嘤的叫了一声,母亲惊喜的看着尹登,画面外,这跨越百年的对视,让在场诸多臣工鼻头一酸,可这副场面,现在的尹登,却是看不到了……

“尹婷!带你弟,去你爷爷帐中,快!”母亲重重推了尹婷一把,尹婷也突然反应过来,画面中,小姐姐瘦小的脸庞斜斜的看了过来,一双童真的大眼,此刻却满是坚定:“不要怕!姐姐保护你!”

真的要命,画面外,许多侍女看到此处,纷纷低声抽泣起来。

尹婷用羽翼裹紧了尹登,转头往营寨深处飞奔过去,爷爷的大帐就在眼前!

突然,尹婷闷哼一声倒下,尹登也撕心裂肺的叫了出来,画面移动着,只见一把锋利的长矛贯穿了尹婷的身体,同时也将尹登的双翅死死的扎在尹婷的身上……

尹婷的羽翼将画面裹的密不透风,这代表当时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尹婷也没将尹登暴露。

“啊哇啊……”画面中幼小的尹登,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伤心,哭的几乎断气。这时,一张满是鲜血喷涌的小嘴,挤过重重的绒毛,出现在画面中:“登弟……不要哭,安安静静的,姐姐抱着你……乖……”

此时,画面外,三级台上,尹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竟是毫无顾忌的号啕大哭起来……

而画面里,尹婷最后说的话,真的就让尹登停止了哭声,他安安静静的,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姐姐。

画面中,虎啸狼嚎声距离姐弟俩越来越近,不远处,又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声色悲伤凄凉:“我孙!”

可以听见,喊杀声、脚步声,在尹登姐弟俩倒地没多少距离的地方,渐渐停了下来。

“尹广!你目无法纪,同族多有举报,你该当……”一粗犷声音响起,似是一正当壮年的巨虎。

“我孙儿……”没等巨虎说完,方才那道苍老的声音,径直打断了巨虎的话语,这苍老声音的主子距离尹登姐弟俩更近了,伴随着的,是画面微微的晃动,或许是尹广在轻轻摇晃尹婷的身躯吧。

姐姐的羽翼,此时完全覆盖住了画面,只有各种声音不断传来,其中,尤以尹广的声音最为清晰,其音色中无尽的悲凉哀婉,使闻者动容。

“我家已数月不得粮援!王聚!!!我家!!何罪之有!!!”

不知过了多久,尹广的声音忽又响起,随后,一声骨骼被锋利爪子捣碎的声音传来,接着,是画面重重的晃了几晃,一精瘦苍老面庞重重的砸向画面。

爷爷满是鲜血的脸,与尹登近在咫尺,尹广最后的弥留阶段,好像看到了被孙女尹婷,层层保护下的孙子尹登,尹广的眼神最后亮了一下,便再无生气。

透过爷爷的耳边,一个小小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尹广的长女见尹广倒下,疯了一般扑上前来:“父亲!”,尹广的长子更是目光决绝,看着那一群虎狼的方向,伸出锋利爪子,捏碎了自己的脖子……

“兄长!”尹登长女一声惨叫,也如父兄一般,自我了结了……

场面就此沉寂,不多时,画面中一体型矫健白狼,携三同族进入尹家大帐,没多少功夫,便走了出来。

他手抓一团柔软物件,往外行去消失在画面中,但他的声音却随后响起:“聚哥,我们似乎弄错了……”

“大人,这些伤痕,除却改刀剔骨,所有致命伤,并非尹家兵刃造成……”远处似乎有一战士,匆匆跑来,扑地报道。

画面中,一片悉悉索索议论之声,不断传来,一声鹤唳由远及近,其音色蕴涵无边的怨愤:“聚哥!我清楚了!老尹他,他从陈老太爷那里要不来粮,他们一家,是在用我同裔们,战死的尸体充做军粮啊!!!”

画面外,九级台上所有臣工听得此言,纵使如佘珍思、吴峨等持重的老臣工,亦是倒吸一口凉气。

史载尹广穷凶极恶,数次将友军部队派来的援军杀害,以饱口腹之欲,但今时目睹往先故事,生灵们心底不由生出几丝怜悯。

“诸位忘了陈大人新法了吗?”

画面还在继续,一声虎啸响起:“忘了我们这支,有万千宗族的团体,是为了什么而战?”

“纵然艰难,即使仅是同裔的尸体,我们也不该如往先时代般,做互噬之事!”

画面外,听至此处,吴峨脸上浮出几丝讥讽:哼,胡翼这个白老虎,可是北王王聚过命的近臣,这个时候说的这段话,看似是非常的有道理,方才释放了暴行,此刻却意识到错杀的战士们肯定心中不安,但有太祖新法做后盾,每个生灵自然会好受很多。

所谓史载,尹广经常用同裔援军来满足口腹之欲,如今看来也是模棱两可的记载,这些援军到底是死于外头鬼,还是他老尹家之手,如今又有谁说的清呢?

胡翼啊胡翼,怪不得你当今成了北地,权势与“威名“仅次于王聚的家伙,呵呵……

但,有得必有失,白鹤族夏家自当年此事后,便与王聚离心离德,如今的北地,几乎没有任何擅飞宗族,愿意任职、做事于王聚麾下了。

“哈哈哈哈!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尹登突然挣脱白郎中的拥扶,踉踉跄跄站起,凭着记忆面向了那三口之家。

一旁发动血灵媒术法的学生,此时咳出一大口血来,这是对此术法掌握的还不熟练的缘由,血灵媒引出的当年图像也就此消散,九级台上,还有许多臣工,愣愣的盯着方才呈现图像的空中,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当年掌管后勤的,就是我们的好国老!陈、袁两家吧?嗯?”

尹登质问着,怒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