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往昔情愫惹心澜

空调外机在窗外嗡嗡作响,我蜷缩在行李箱旁擦汗时,手机突然在木地板上震动起来。

八月末的暑气黏在皮肤上,化作细密的汗珠滚进棉质睡裙的领口。

点开那个标着“爆”字的热帖,指尖悬在“高中时期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的标题上方,喉间突然泛起青柠汽水的气泡感。

学生证照片从手机壳夹层滑落,塑封边角已经泛黄。

照片里扎着马尾的少女正在主席台下仰头,阳光从体育馆的玻璃穹顶漏下来,在她睫毛上镀了层细碎的金粉。

那是高一开学典礼的早晨,蝉鸣声里混着塑胶跑道被晒化的焦味。

“下面有请新生代表宁轩发言。”

话筒爆鸣声吓得我手一抖,矿泉水瓶骨碌碌滚到前排座椅下。

台上少年伸手扶正话筒的动作带着漫不经心的优雅,蓝白校服穿在他身上像新拆封的素描纸。

我至今记得他说话时喉结滑动的频率,像钢琴键上跳跃的十六分音符。

“......期待与各位在知识的汪洋中同舟共济。”

掌声在体育馆炸开的瞬间,我弯腰去捡水瓶。

起身时正撞见他走下台阶,袖口蹭过我的马尾辫,带起一阵冰镇柠檬水的气息。

那味道后来在无数个闷热的晚自习里突然造访,混着三角函数草稿纸上的橡皮屑,在我鼻腔里下起薄荷味的雨。

手机发出低电量提示音,我摸到充电线时碰倒了桌上的玻璃杯。

水迹在木地板蜿蜒成河,倒映着窗外火烧云的颜色。

耳機里《七里香》唱到“那温暖的阳光,像刚摘的鲜艳草莓”,我蹲在地上擦拭水渍,忽然发现指节还残留着军训时的晒伤痕迹。

那年九月的太阳是淬火的刀刃,把塑胶跑道晒出柏油路的质感。

我抱着数学作业路过篮球场时,总会假装鞋带松了。

宁轩投三分球时手腕绷出的弧度,像圆规在试卷上画出的完美半圆。

他校服后背被汗水洇湿的云朵,总在午后三点钟准时出现在我的余光里。

衣柜最底层的饼干盒突然发出响动,盖子上用油性笔写着“高二(5)班”。

掀开盒盖时,陈年试卷的油墨味扑面而来。

那些数学草稿纸的边角,藏着用自动铅笔反复描摹的“宁”字,总是在解不开的函数题末尾悄然绽放。

我伸手触碰纸页上的凹痕,仿佛摸到十六岁那年的心跳。

暮色染蓝窗纱时,我终于把最后一叠衣服塞进行李箱。

金属拉链咬合的声音让我想起教室后门开合的瞬间,每次课间操结束,宁轩经过走廊时,不锈钢门把手都会折射出菱形的光斑。

从五班到一班要经过三个教室,二十三步的距离,我用了七百多个课间来丈量。

蝉鸣声突然汹涌如潮。

我望着衣柜镜子里穿酒红色学士袍的倒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边缘。

充电提示音再度响起时,锁屏照片上未名湖的波光轻轻摇晃,倒映着此刻我眼睛里闪烁的、属于七年前的星光。

晨光爬上书桌时,我正用美工刀削断缠在耳机线上的死结。

刀片卡在塑胶外皮里的瞬间,走廊突然传来值周生检查仪容仪表的脚步声。

我慌忙把手机塞进校服口袋,起身时膝盖撞到桌角,疼得眼前炸开一片星子。

从五班后门到饮水机的距离是十二步,这个数据我测过三十八次。

第二节课间的阳光总会斜切过走廊第三块瓷砖,将宁轩的影子拉长到我脚边。

他有时在擦黑板,粉笔灰落在睫毛上像初冬的雪;有时撑着下巴做题,圆珠笔在指间转出银蓝色弧光。

今天他倚在窗边看书,风掀起书页时露出《时间简史》的深蓝封面。

我攥着水杯放缓呼吸,保温杯外壳凝结的水珠顺着掌纹流进袖口。

玻璃窗映出他侧脸轮廓,蝉鸣声里我数着他翻页的节奏,直到他忽然转头看向走廊。

保温杯盖“啪”地砸在地上,惊飞了窗台的白头翁。

我蹲下去捡时,看见他倒映在金属杯盖上的眼睛,像浸在泉水里的黑曜石。

那抹身影在扭曲的弧面里晃动,我耳朵突然烫得要烧起来,起身时马尾辫扫过他的课桌,带落一张草稿纸。

“同学。”他的声音混着青柠味飘过来,我僵在原地看他弯腰拾起那张纸。

阳光穿透他挽起的袖口,腕骨在皮肤下凸起精巧的弧度。

当他把草稿纸递过来时,我闻到他指尖的松木墨水味,那味道后来在我噩梦里化作实体,总在考试收卷时缠住我的笔尖。

晚自习最后十分钟,教室吊扇在头顶摇摇欲坠。

我在解析几何题的空隙里写下第无数个“宁”字,自动铅笔芯“啪”地折断在“轩”字的车字旁。

同桌李婉清突然凑过来借橡皮,我慌忙用胳膊盖住草稿纸,手肘碰翻了荧光笔。

“这道题要联立方程组哦。”她指着我被红笔圈住的第三小题,草莓发夹蹭过我的耳垂。

我盯着她睫毛上细碎的亮片,突然想起上周看见她抱着作业本和宁轩并肩走在紫藤架下。

他们说话时垂下的校服衣角轻轻相碰,像两片在春风里接吻的叶子。

蓝色墨迹在草稿纸上晕染开时,广播站开始播放《卡农》。

我借着音乐声在纸页角落写他名字的全拼,字母“Xuan”在函数图像上方舒展成待放的花苞。

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某个瞬间我错觉他正在念自己的名字,气流拂过后颈激起细小的战栗。

锁屏时钟跳到21:47,我收拾书包时发现袖口沾了块墨水渍。

走廊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有人在议论下周的数学竞赛。

我低头数着地砖裂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清冽的笑声,那声音擦过耳膜的触感让我险些摔了文具盒。

公交站台广告牌的光污染里,我翻开单词本盖住发烫的脸。

26路车碾过减速带时,夹在书页里的银杏叶书签轻轻震颤,叶脉间残留的夏日温度突然烫伤指尖。

车窗外霓虹灯流转变幻成模糊的光带,我望着玻璃上自己晃动的倒影,忽然想起今天是他值日擦黑板的周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