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本草经》初探
《神农本草经》(简称《本经》),一般认为由于所载内容与《黄帝内经》(简称《内经》)、《伤寒论》(简称《伤寒》)、《金匮要略》(简称《金匮》)三书同为总结秦汉时期医家临床经验而成的著作,对后世中医药的指导与发展具有巨大影响,从而被尊为“四大经典著作”。对此四书,后人均有考证与注释,如《内经》在辑复时掺入了后人补撰内容;《伤寒》《金匮》原为张仲景《伤寒杂病论》流失后重辑而分为两书。至于《本经》,虽亦有诸多学者曾予研析,然尚存有若干内容如成书年代、积极意义以及存有不足等有待进一步讨论,为此不揣愚陋,谨以肤浅之见就上述几个方面进行初步探讨,以供更为深入研究的参考,如有不当,请予指正。
一、《神农本草经》的成书年代
对于《神农本草经》的成书年代,通常都说它是我国现存最早的药学专籍,有的学者甚至认为:“主体在西汉已经撰成……经东汉医家增订修补,最后由陶弘景厘正,应该算是西汉时期的本草专著。”[1]根据《汉书·楼护传》“护诵医经、本草、方术数十万言,长者咸重之”,《史记》有公乘阳庆撰《药论》之说,可见西汉确已出现本草专籍;又因书中载有东汉时地名及由外域传入的药物,自是东汉医家续有补述;及至陶弘景将汉魏多种本草文献综合厘为365种药物,合以当时医家常用药物365种,撰成《本草经集注》(简称《集注》),此书厘正的汉魏本草内容被后人视为《神农本草经》。如尚志钧说:“(《本草经集注》)是以《神农本草经》为基础增加《名医别录》的药注释而成的。”[2]足以说明后人认为的《神农本草经》的形成有上述三个过程符合历史事实,但称其“主体在西汉已经撰成”、陶撰《集注》前已有《神农本草经》流传、是现存最早的本草专籍,似均缺乏依据,难以令人信服,试述理由如下。
1.汉魏迄宋并无《神农本草经》书名
“本草”之名虽在西汉已经出现,但成书者为数寥寥,其中楼护所诵者未提书名,难以确定究为何书,有书名者,仅《药论》一种而已;东汉魏晋本草文献日见增多,除《伤寒论》提及《胎胪药录》外,其余各书或名《本草》(见《淮南子》)、或名《神农》(嵇康述及)、或名《本草经》(如《子仪本草经》)、或名《神农本草》(见《甲乙经》)。即使陶氏《集注》也仅序中提及“旧说皆称《神农本经》”,并未见有以“神农本草经”五字相连为书名者。有人称,《神农本草经》著录于《隋书经籍志》,经查校该书,虽“《神农本经》八卷”条下,赘有本草专籍10余种,但唯独《神农本草经》付诸阙如[3];嗣后,《旧唐书》仅著录《神农本草》一种[4],“其余各种《神农本草经》都被淘汰”[5],《新唐书·艺文志》载录“《神农本草》三卷”,“宋以后史志再无该书原帙的记载了”[6],可见自汉迄宋(西汉元年,即公元前206年;南宋末年,即公元1279年)长达近1 500年之久无一有以《神农本草经》书名流传于世者。
或云:汉魏各种本草,若《本草》《神农》《本草经》等咸即《神农本草经》之简称有何不妥?然则书名各异、内容不同,如《本草经》:“桑根……出土上者,名伏蛇,治心痛。”《神农本草》:“桑根白皮……出见地上者,勿取,毒杀人”。[7]明系出于不同作者之手,何可视为一书?只缘坚信汉魏本草无论何名都是《神农本草经》,难免产生“是《神农本草经》一书的不同传本,还是《神农本草经》的同名异书呢?”[7]的疑问;反之,如能正视史实、放弃成见,自能拨开迷雾、重见晴日。现查正式以《神农本草经》五字为书名者,最早见于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简称《纲目》)。该书卷一序例“历代诸家本草”首列《神农本草经》,卷二序例又专载《神农本草经》目录,列出上、中、下三品药物365种具体药名,惟未稔其命名由来,抑或为李氏在《纲目》收载时自行拟定。
2.《本草经集注》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中药文献
陶弘景撰著《本草经集注》在序中自称:汉魏本草诸书“魏晋以来,吴普、李当之等更复损益;或五百九十五、或四百三十一、或三百一十九……今辄苞综诸经、研括烦省,以《神农本经》三品,合三百六十五为主,又进名医副品亦三百六十五,合七百三十种……并此序录,合为三卷。”[8]明确指出此书是将古本草内容与名医副品两个部分合编而成的。在编写方面,除序录外,又将所有药物分为七类,各类药物又分上、中、下品,并采用朱墨分书予以区别,朱书者为古本草内容,墨书则为名医副品及注释部分,三品则据《神农本经》为主而分(此书名此前未见著录)。其中,朱书部分,陶弘景明确指出是将古本草“苞综诸经、研括烦省”而来,就是说并非摘自某一专籍,而是将所见多种本草综合整理选择所定,虽然保存了古代医家的用药经验,但已投以己见,摈去重复及已非是常用药物,进行了重新组合,既改变了参(考)选(择)各书的本来面貌,又非仅是一家之言,实际是将汉魏医家用药经验作了又一次归纳总结,在学术价值上有所提高,在内容上择精去芜、有所辨别,是花费相当精力而编成的。根据“成书年代”当是作者将全书已经撰成并付诸刊行或传抄问世之日,而两汉魏晋各种本草类专籍现均已佚亡、无复留存,各书内容虽由陶弘景引录,然经过整理、归纳,全失原貌,成为《本草经集注》的组成部分,仍认定为“现存”最早专籍已属非是,况当时并无《神农本草经》为名者耶?按《本草经集注》成书于公元500年(南齐永元二年),现存本草专籍全集无有比此书更早者,因此若论现存最早本草文献自当推许《本草经集注》而可当之无愧。
若说《吴普本草》现已有辑本岂非早于《集注》成书否?答曰:《吴普本草》早于《集注》确实不错,然需知《吴普》原载药物441种[9],而清代焦循辑复仅168种药,近入尚志钧辑本亦不过200种,均不及原书之半,只能称为现存最早的半部本草文献而已。
3.《神农本草经》各种辑本主要源于《集注》朱书部分
陶弘景《集注》问世160年后即被唐显庆四年(公元659年)修订的《新修本草》(简称《新修》)吸纳,由于两书先后佚失,后人为能窥及《神农本草经》全貌遂有辑复之举(按:“辑复”一词有欠妥善,盖原有该书因于佚失,通过辑录、复其原貌,是为辑复;本无《神农本草经》,谓之辑复从何谈起,若必称辑复,只能是辑复《集注》朱文内容而已。据有关文献载称此举始于南宋[10],明清及近代尤为盛行。现据不完全统计有20种左右,各种辑本之命名可分为两类:一是未用《神农本草经》之名,如王炎的《本草正经》,卢复、王闿运的《神农本草》,过孟起、曹元宇的《本草经》,姜国伊的《神农本经》,吴保神的《本经集义》等;另一类则径以《神农本草经》为名,如二孙(孙星衍、孙冯翼)、顾观光、黄奭、汪宏、田伯良、蔡陆仙、刘复、尚志钧、王筠默以及日人森立之等。各种辑本除王炎《本草正经》已佚外,其余各书由于参考文献不同(如《艺文类聚》《太平御览》《证类本草》等)而录载药物每有不同(如二孙本将六芝以及铁精、铁落、铁三药均并为一条,另增升麻、粟米、黍米)、主治功效有异(如败酱,顾本“主……疽、痔”;而孙本作“疸、痔”)等,但其共同点则无不主要以《集注》朱书作为蓝本,如大黄整条原文,顾观光、王筠默二氏辑本全同《新修》《纲目》,无一字差异,是知现今所见《神农本草经》确为主要依据陶弘景整理选辑之朱书内容无疑。
据上所述,可见汉魏以前并无以“神农本草经”五字相连为本草专书名者,早期本草各书或已佚失未见存留,或仅存其半未可谓之全书,陶弘景据以整理选辑各书已非原貌,合以名医副品定名《本草经集注》,于公元500年问世,应视之为我国现存最早的中药专籍;至于现今所见之《神农本草经》辑本,主要是录用《集注》朱书内容(或再加引其他文献)而成,只能依其辑复成书时间定其前后,不能称为现存最早之中药文献。以上结论,打破常说,深知有违有关学者论述,但其中实亦包括笔者,盖此前撰述讲义、论文,乃至课堂教学亦宗前说,如主编《中药学》、所撰论文《历代中药学的发展与成就》,即称《神农本草经》“是世界上现存最早的药物学专著”[11],为“我国第一部药学专著”[12]等,皆未经考证、人云亦云而已,现既洞悉昔日之非,误人之说从今自当改正。
二、辑本《神农本草经》的积极意义
既然《神农本草经》辑本主要源自《集注》朱书内容,因而讨论它的积极意义实际上也就是《集注》朱书的积极意义。个人体会,《神农本草经》辑本的积极意义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1.保存了汉魏医家的用药经验
汉魏医家通过长期而广泛的临床医疗实践,积累了丰富的用药经验,进而将其经验著之笔墨,代表了当时人们的药物知识水平,由于岁月更替均已佚失,幸赖《集注》朱书得以保存,虽历经1 500多年,迄今仍为临床重视并据之沿用,分析其中内容可分为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正面经验是指药物的有效功能,如海藻消瘿、常山愈疟、茵陈退黄疸、续断续筋骨、漏芦下乳汁、栝蒌根主消渴、柴胡解除寒热、大黄荡涤肠胃、麻黄止咳逆上气、黄连治肠澼下痢等,后人临床投治,无不疗效卓著、如鼓应桴,治病救人功莫大焉;而反面经验则是诫人以慎用,如莨菪子“多食令人狂走”,麻“多食令人见鬼、狂走”等。需知上述经验皆古人全凭精密观察服药后的病人反映所得,竟与现今药理研究结果密切相符,具有科学内涵,足以令人产生无限遐思与不胜感佩。
2.开创了以功效分类的先河
陶弘景编撰《集注》依药物自然属性分玉石、草木、虫兽、果、菜、米食,益以“有名无用”共为七类,奠定了《证类本草》《纲目》进一步更为详细分类的基础;同时又在上述分类中注明各药的上、中、下三品所属,如草部上品有人参、术等,中品有葈耳实、狗脊等,下品有附子、大黄等,这一将药物分为三品被后人通称为“三品分类法”,是中药专籍仅有的独特分类法,但究其实质,即是以功效分类而已,可说是晚近中药专籍以功效分类的嚆矢。谓予不信,这里先将该书《序录》所说的三品分类的依据录之于下:“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主养命以应天,无毒,多服久服不伤人,欲轻身益气、不老延年者,本上经;中药一百二十种为臣,主养性以应人,无毒、有毒斟酌其宜,欲遏病、补虚羸者,本中经;下药一百二十五种为佐使,主治病以应地,多毒,不可久服,欲除寒热邪气、破积聚、愈疾者,本下经。”[13]基于上述,试分析如下:首先,所谓三品,上、下二品界限非常明确,上品各药,不具毒性,能养命、轻身(应是健身)、延年,具补虚扶正之功;下品各药,多具毒性,有除寒热、逐邪气、破积聚,具祛邪治病之功,一为补虚、一为祛邪,泾渭分明。至于中品从其“有毒无毒、遏病、补虚斟酌其宜”而言,有两种解释:一是或为遏病,或为补虚则本皆上、下二品内容并无独立存在之必要;另一为此类药物既有补虚作用,又有遏病功能,可“斟酌其宜”,分别配合上药或下药应用,则既非上药又非下药,独立成类原无不可,然药物皆有偏性,非此即彼,似又无另立一类之必要。其次,上品皆能补虚扶正,下品均可祛邪遏病,与后世补虚又分补气、补血、补阴、补阳、补肝肾、补肺脾,以及祛邪药又分发表、清热、祛寒、利水、泻下、化痰等相为比较,只是粗疏与精确之分,并无本质区别,视之为以功效分类似无不当。至于药物分类的精粗(包括书中的分类不当,如黄连、麻黄归上品等),由于时代进步、自然科学不断发展,人类的认识水平随之日益深入提高,药物分类也逐渐臻于精密。将药物以功效分类草创伊始,出现粗疏,原不可苛求于古人。
3.保留了值得进一步研究的内容
《神农本草经》辑本既然收载了古代医家的实践经验,理应很好地予以继承和发扬,但所述各药功效,有的现今已不常用,所述主治病证的名称,因古今不同,有的已不解其义,均有待我们进一步研究,或可为开发新药的依据,或能扩大药物的适应范围,从而达到古为今用的目的。举例如下:①书中载有多种具有美容功能的药物,如柏实“令人润泽美色”、白瓜子“令人悦泽好颜色”、白芷“润泽,可作面脂”、菟丝子能“去面”,甚至女萎、旋花、白僵蚕等既能去面
黑色,又能好颜色等,似均可进行研究,如确有佳效,即可据之开发新药以造福需求者。②书中所载病证名,现虽有所注释,然尚存在有争议、有待进一步探研明了者,如“死肌”一词,为术、细辛、厚朴、葈耳实、菊花、白鲜、白及、梅实、皂荚、斑猫、石灰、雄黄等药所共有,其中五药(术、细辛、白鲜、厚朴、皂荚)“死肌”二字均与风湿痹痛紧密相连,似与用治痹痛症有关;但菊花、斑猫则又不衔接,葈耳实又与恶肉相连,似又与痹痛无关;经查安徽省中医进修学校所编《神农本草经通俗讲义》及徐树楠等所编《神农本草经》均认为:“皮肤死肌:指某些皮肉不知痛痒,没有感觉的意思。”[14,15]如此解释固然无误,唯个人以为,既为“死肌”,顾名思义似还应包括肌肉松弛、丧失弹性、萎缩、失用等症,若云上述诸药除术、厚朴、细辛外皆不能治此数症,然即使用治肌肉麻痹似亦不一定能克奏厥效。此外,张山雷尚认为“死肌”还包括溃疡腐肉,如《本草正义》菊花条下即说:“又治皮肤死肌……则皆以血热而脉络不洁,渐以积秽成腐,菊之苦辛宣络,能理血中热毒,则污浊去而痹著之死肌可愈。”因而进行进一步研究颇有必要。又如“鬼击”一词,见于白及,此词貌似迷信,但必有所指。徐树楠解释:“是古代对一些病因不明的暴病、重病的混称。”此词上接“贼风”,下续“痱缓不收贼风”,如此解释不无道理,但作为白及主治,若再加以逗号予以间隔,解释为“身有无故出现皮下紫癜”似亦合拍,盖古人不明血小板减少性紫癜之产生原因,而皮下突现乌青瘀斑,非鬼怪击伤何以致此?唯是此说尚是推测,若能加以研究,自当对临床用药大有裨益。以上所述,仅为举例而言。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咸当推敲赋以科学内涵者也。
三、《神农本草经》的不足之处
《神农本草经)辑本虽具上述积极意义,但同时也存有不足之处。古人囿于时代局限性,对其所撰本草专籍内容,自是未可以现今认识水平给予评论,然而即使以当时认识水平而言,亦有并非妥善者,予以指出,作为“尽信书,不如无书”或“提笔著墨、一字千金”之鉴,似仍有必要。其不足者约有如下数端。
1.孱杂方士妄言
我国道家起源甚早,不少方术之士混杂其中,秦汉医家受其影响自属难免,《内经》、本草对其“延年”“长寿”学说均有收载,而《内经》仅限于养生,尚有参考价值;本草专籍则并不相同,妄言能“轻身”“不老”“神仙”“通神明”者比比皆是。曾予统计,《神农本草经》中有此类内容者共140种药(未计附药青蘘、龙齿、竹实、五木耳4种),占全书药数的38%,其中属于补虚之品为数较多固不待言,即丹砂、水银、雄黄、莨菪子、樗鸡等有毒药物及独活、蜀椒等重在祛邪之品亦均列于其中,甚至称泽泻有“能行水上”之功,太一余粮有“飞行千里”之效,玉泉“临死服五斤,死三年色不变”等咸无人能见、无中生有之说,虽身处道家仍然盛行的明代李时珍亦能予以斥责:“方士固不足道,本草其可妄言哉!”
2.夸大药物功效
本草专著载述药物功效理应实事求是、恰如其分,然《神农本草经》间有夸大之述,如女贞实、藕实茎能“除百病”,大枣、细辛“通九窍”,酸浆主“产难,吞其实立产”,虫“生子大良”等,故神其说,咸非所当,务必正确对待而不可盲从。
3.无其效而言有功
本草著作力求实事求是,尚包括有功则录、无效即弃,风闻之说必须谨慎对待,经实践验证而始著录。而《神农本草经》所载若干内容则反其道而行之,如称王不留行、瞿麦、蝼蛄等功能“出刺”,沙参能治“血积、惊气”,桑螵蛸有“通五淋,利小便水道”作用,石硫黄“能化金银铜铁奇物”等,均不能奏效,竟尔言之凿凿,轻信者其能不贻误患者几希!
4.归类未尽如其言
《本经》以三品分类,称“上药……多服久服不伤人,欲轻身益气,不老延年者”;“中药……无毒、有毒斟酌其宜,欲遏病、补虚羸者”;“下药……不可久服,欲除寒热邪气、破积聚、愈疾者”。对于中品药究竟如何看待?陶弘景进而解释说,“中品药性,疗病之辞渐深,轻身之说稍薄,祛患为速,延龄为缓”(引自《纲目》神农本经名例注释)。准上述原则,理应泾渭分明,妥为归纳,实则“上药”不避祛邪,如朴消通下、防风发表、黄连清热、龙胆泻火、茵陈退黄、麝香开窍、留行子活血通乳……甚至还有有毒之物,如丹砂、细辛、干漆、麻之类,而丹雄鸡等转未收载;同时“下品”药中则反收入青葙子、白及、萹蓄、连翘、夏枯草等无毒药物。
5.留有药物功能不相衔接痕迹
中药专著对于药物适应病证,若是一病而有多种症状,理应归纳叙述以示明确,而《本经》则并未做好这一整理工作。如菊花“主诸风头眩,肿痛,目欲脱、泪出”(《中华本草》前七字为一句),似当是主治“诸风头眩”及“目肿痛欲脱、泪出”两个不同病证,因为“诸风头眩肿痛”甚难见到,若是头眩肿痛当首先考虑“大头瘟”,而此病则必须首选清瘟败毒饮治疗,如该方加入菊花自无不可,然究非能作主帅者;若以菊花治“诸风头眩”,因其能平肝阳、清肝火兼有疏风作用,无论肝阳上亢、肝火上炎之眩晕,皆可投之而效,又对风热外袭、肝火上炎之目赤肿痛亦自有功,以故下述所主“目欲脱、泪出”似更为适宜。又如石膏“主中风寒热,心下逆气,惊,喘,口干舌焦,不能息”,似当为“主中风寒热,口干舌焦,心下逆气,喘不能息”,未作归纳;麻黄“主中风伤寒头痛,温疟,发表出汗,去邪热气,止咳逆上气,除寒热”,明为“主中风伤寒头痛,发表出汗,除寒热,止咳逆上气,温疟,去邪热气”依次而下,而原文作“去邪热气……除寒热“中间夹有”止咳逆上气”五字令人费解。如此等等,不胜枚举,无不是陶弘景节录诸家本草内容未予整理,遂而留下断断续续之痕迹。
综上所述,今本《神农本草经》是以陶弘景《集注》朱书内容为主辑复而成,保存了汉魏医家治病用药经验,具有相当的历史价值与积极意义;对于书中若干不足之处,主要是囿于时代局限性所致,不能以现代认识水平衡量而予以批判;对此书的评价,似以“是我国保存了汉魏以前医家治病用药经验,内容最为古老的中药专籍”为宜。
最后,再说明两个问题:①撰写本文的原意,主要是还《神农本草经》的真实面貌,既不同意拔高,亦无贬低、玷污祖国医药伟大成就之意,将其成书时期降为陶弘景《集注》朱书与名医副品合刊的成书年代,乃根据历史事实而言;对其内容既肯定其积极意义,又指出不足之处,运用两分法进行分析,私以为无端拔高或完全抹煞皆非历史辩证态度者也。②本文引用文献除注明出处外,有关《神农本草经》内容皆据顾观光辑本而来,盖此书所收药物与《本草纲目》所载《神农本草经》目录基本相同,仅《纲目》收蕤核、白鲜皮、栝蒌,而顾本分别作甦核、白鲜、栝蒌根三处有所差别而已。此外,另有玄参作元参、蛤蟆作虾蟆,则仅写法不同,实质无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