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建昌帮的由来

建昌是古地名,因东邻福建、北毗南昌而得名,因其特殊地缘优势,古建昌商业发达,加上古建昌物产丰富且医药文化底蕴深厚,建昌帮逐步成为中药炮制流派。

一、“建昌”之名源于南城县

在中国古代社会,商会是一种非常重要且普遍存在的商业组织,在统筹商业活动、解决商业争端、树立行业规则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古代商会形成多依赖于宗族、乡党等可信任的人际关系,多以地缘关系为纽带,常用“地名+帮”的形式命名,因此商帮往往带有浓厚的地域色彩。然而,由于各地方土地禀赋产出不同,一个区域往往产出具有区域特色的商品,一个商帮不同商户经营的商品多有相似之处,故看似以地名命名的帮派实际又暗含行业之意。建昌帮的“建昌”二字概指地名,是古代类似于今日地市一级的行政区域,是今日以南城县为中心包括周边的一些区域。南城县历史上曾为建昌府行政管辖部门所在地,今日说起建昌之事多归于南城。南城县建县历史悠久,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南城建县,当时县域包括今南城、抚州、崇仁、乐安、宜黄、金溪、资溪、南丰、广昌、黎川等县市。

“建昌”作为南城县地名来源于宋太平兴国三年(978年),建武军改为建昌军,因军境东邻福建、北毗南昌而名,军治设南城。元至元十四年(1277年)建昌军改为建昌路,治南城县,辖今江西南城、黎川、广昌、资溪等县。明洪武二年(1369年),建昌路先改为肇昌府,又改为建昌府,直到民国元年(1912年)民国政府撤销建昌府,南城县直属于省。通过南城县名称溯源可以发现,“建昌”一名取自“福建+南昌”地缘文化,建昌之名延续934年(978—1912年)之久,古南城县为建昌军(路、府)的管理机构所在地,因此将建昌帮“建昌”二字的来源归于南城是合情合理之举。

二、建昌帮如何成为炮制流派

建昌帮是中国古代众多商帮中的一个,然而多数商帮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而只剩下名字,建昌帮却在中医药行业中流传了下来,主要原因是建昌帮经历了从商帮向药帮的转化过程。现代被人熟知的建昌帮实际是“建昌药帮”的缩写,如今以中药炮制技艺闻名,是我国中药饮片炮制的主要流派之一。建昌帮与江西樟树帮、四川的川帮、京津地区的京帮被称为中药界四大主流炮制流派。中药炮制是指将中药材(个子货)加工成可配伍组方、煎煮服用的中药饮片过程,是中医药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通常认为,中药炮制过程主要起到“减毒增效”的作用,通过各种炮制方法使得中药材便于临床调剂,消除或减低中药材的毒性或副作用,增强中药药性。

中药材生产曾有“上山采药,就地取材”传统,因此各地区中药材来源和加工方式略有不同,形成了具有一定特色的中药材品种和炮制规格。中药资源丰富、人工相对集中的地区,特色中药材品种和炮制规格也更丰富,久而久之形成地方特色流派。建昌帮便是依托区位优势逐步发展起来的炮制帮派之一。建昌帮以炮制闻名,在历史上曾形成以江西南城县(古称建昌府)为中心,辐射我国江西、福建、台湾,以及东南亚各区域的炮制帮派,有民间谚语“南城客,建昌帮,人参鹿茸用船装”示其繁荣。建昌帮商业与炮制技术的发展相互促进,商业发展带动了炮制工具创新与炮制技术进步,最终商帮与炮制融为一体,成为今日之建昌帮。

建昌帮之所以因中药闻名,确有其特殊的历史文化背景。首先,建昌帮多被认为与葛洪在麻姑山开炉炼丹有关。麻姑山原名丹霞山,唐开元年间(713—741年),因道士邓紫阳奏立麻姑庙而得名。据《云笈七签》卷二十七《洞天福地部》记载,麻姑山为三十六洞天之二十八洞天,七十二福地之十福地,洞天福地兼而有之。所谓洞天是指山中有可以通达上天的洞室,所谓福地是得福之地,洞天与福地构成了道教文化中地上仙境的主题部分。麻姑山作为道教圣地,自然不缺少在此清修养生之人,道教与医药发展关系密切,不少著名道门名士也是著名的医药学家,道家在麻姑山修养炼丹,为后世医药学的发展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其次,建昌帮成为炮制流派与建昌官府设立药局密不可分。南宋时期,王朝偏踞江南,南城颇为繁荣,市场药业兴起,官府设立“建昌军药局”,推行局方(即《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官办药局对中药质量要求较高,选药必用道地药材,有“萃良药,唯真是求,不计其值”的说法,这就为建昌帮赢得信誉与声望奠定了基础。建昌军药局在炮制工艺上不怕烦琐、不计人工,以精湛的炮制技术、独特的操作工艺载誉中外,有“为制之方,精切微密,毫发不差”之说,这种精益求精的制药精神是建昌帮的主要特点。

最后,建昌帮成为药帮与当地医家辈出、医药著述颇丰的医学发展有密切关联。旴江流域文化底蕴深厚,素有“才子之乡”的美誉,宋代以后旴江流域兴建书院众多,加上古人多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传统思维,使得儒学与医家共同发展,在旴江流域出现了一大批优秀的医家,流传医家著述颇丰。旴江流域又擅长雕版印刷术,金溪县浒湾书铺是清中后期江西雕版印刷中心之一,素有“金溪浒湾男女皆能刻字”的说法。雕版印刷术便利了旴江医学经验以文字形态保留下来。旴江医学的兴盛,客观上为建昌药帮的发展提供了支撑,使得建昌帮形成了医药圆融的格局。

三、建昌帮何以成“帮”

建昌帮以“帮”著称是我国明清历史发展特殊阶段造成的,也是我国中医药文化与明清商帮文化的一次碰撞。我国商帮文化兴盛于明清时期,从商帮研究综述资料来看,我国官办产业向小手工业主的私有化推动了民间商业的发展,白银作为流通货币促进了国内外交易,打通运河和交通条件改善促进了全国贸易的形成,这些客观条件的成熟促进了商帮的形成。

在明清时期官本位的社会文化影响下,存在官方指定商人从事特定商业活动的社会现象,商业活动并非完全的自由竞争,也存在利益分配的成分,这就需要“商帮”“行会”等作为统一协调的商业组织。商业活动导致人口迁移和流动,许多商人背井离乡,缺乏亲情、友情等人文关怀,地缘政治和乡土文化在商人间起到了重要的纽带作用,推动以乡情为核心的商帮形成。江西商帮在历史上称为“江右商帮”,《日录杂说》上记载“江东称江左,江西称江右”,建昌帮属于江右商帮的范畴。

由于建昌府地处赣闽交界之地,商帮兴起,建昌之名本也与“南昌”“福建”区位有关。因此建昌府商业发达,结合当地特色医药炮制技术,形成了以药商著称的建昌帮。时至今天,古时建昌帮所在之地仍然是江西与福建的交通要道,每日穿梭在两省的物流车辆不计其数,古时繁荣可见一斑,只是在公路和铁路高度发达的条件下,水路运输已不是那么重要了。

建昌帮的经营范围以赣闽丘陵山区为主,拓展到周边省份乃至海外。在近百年中,建昌帮药商基本垄断了南城、南丰、黎川、广昌、资溪、宜黄、宁都、瑞金、石城、于都、会昌、兴国、安福、建阳、建瓯、建西、永安、建宁、光泽、邵武、松溪、浦城、崇安(现为武夷山市崇安街道)、顺昌、龙溪、沙县、将乐、南平、长汀、宁化、连城、清流、上杭、武平、三明、古田、玉山、弋阳、贵溪、铅山(河口)、横峰、广丰等四十余地的中药业。此外,汉口、上海、广州、昆山、常山、南昌、赣州等部分地带也有建昌帮药业。建昌帮药材和饮片也同样远销海外,包括新加坡、马来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