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饕赋

【原文】

庖丁鼓刀，易牙烹熬。水欲新而釜欲洁，火恶陈而薪恶劳。九蒸暴而日燥，百上下而汤鏖。尝项上之一脔，嚼霜前之两螯。烂樱珠之煎蜜，滃杏酪之蒸羔。蛤半熟而含酒，蟹微生而带糟。盖聚物之夭美，以养吾之老饕。婉彼姬姜，颜如李桃。弹湘妃之玉瑟，鼓帝子之云璈。命仙人之萼绿华，舞古曲之郁轮袍。引南海之玻黎，酌凉州之蒲萄。顾先生之耆寿，分余沥于两髦，候红潮于玉颊，惊暖响于檀槽，忽累珠之妙唱，抽独茧之长缲。闵手倦而少休，疑吻燥而当膏。倒一缸之雪乳，列百柂之琼艘。各眼滟于秋水，咸骨醉于春醪。美人告去已而云散，先生方兀然而禅逃。响松风于蟹眼，浮雪花于兔毫。先生一笑而起，渺海阔而天高。

【白话解】

像庖丁那样认真操刀切肉，像易牙那样精心烹调食物。用的水要新鲜，锅要洁净。火要用新生的火，柴不要用废旧车轮之类二手木料。有的食物要九蒸九晒，用太阳晒干，汤要慢慢熬煮让食物翻滚熟透。吃肉只选小猪颈后部那一小块最好的肉，吃螃蟹只选霜冻前最肥美者的两只大螯。把樱桃煮烂煎成蜜，用杏仁汁来蒸羊羔肉。蛤蜊半熟就着酒吃，螃蟹和酒糟煮不须熟透。聚天下最精美的食品，来供我这个老食客饱餐。要有姬姜那样艳若桃李的美女，弹女神湘妃的玉瑟，击尧帝女儿的云璈，让仙女萼绿华跳着古典“郁轮袍”之舞。用南海的玻璃杯，斟上凉州地道的葡萄酒。看我这高寿老人家，两边长发沾着酒，双颊泛着红潮，不时被琵琶乐声惊醒，忽然听闻像珍珠散落般清脆的绝妙歌喉，像茧中抽丝细长不绝。怜惜她两手弹累让她稍稍休息，担心嘴唇干燥应当抹膏润泽。倒一缸清冽美酒，斟成一列列的玉杯。大家醉眼如潋滟的秋水，骨头都被美味的春醪酥醉了。美人逐渐告退散去，先生才好似从禅定中一觉醒来。身旁水壶如松风啸响，水面冒出蟹眼大小的气泡，冲在兔毫色的茶杯里泛出雪花般白沫。我大笑着起身，顿觉海阔天空。

【按语】

本文体现苏轼作为一个美食家的本质。穷困时能啖野菜，富足时乐享美食，心情达观从容是他最重要的养生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