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主要学术特点及对临床的指导意义

1.既尊经又重诸家

李氏生活在清初康熙年间，当时社会上盛行“复古维旧”思潮，中医界也出现了一股“尊经”风气。受其影响，李氏在《证治汇补》自序即言：“不揣孤陋，取古人书而汇集之，删其繁而存其要，补其缺而正其偏。每症列成一章，每章分为数节。其间首述《灵》《素》，示尊经也”。他认为：“医书之有《灵》《素》，犹儒家之五经也。”所以他在编排上“每章必首述经文，间有经中论症论法，支节分歧者，则亦编入因症条内”。应该说中医药理论体系的形成，是以《黄帝内经》的出现作为标志，后世各家学术流派纷呈，均是根据《黄帝内经》而结合各自的临床经验加以发挥而成，故李氏的尊经应无疑义。值得指出的是，李氏的“尊经”较之同时代的一些医家有所不同，不像张志聪等一概抹杀后世医家所做的贡献，而多持慎重分析的态度。正如他在“自序”中说：“上参三坟之典，下考往哲之书，审其异同，穷其辨论，始知古人立说，适所以相济而非相悖也。如仲景治冬寒，而河间发明温暑；洁古理脾胃，而东垣发明内伤；子和攻痰饮，而丹溪发明阴虚。此六家者，古今称为医学之宗。迨夫冬寒之论，至王安道而中寒、伤寒始明；温暑之论，至巢元方而热病、中暑方晰；内伤之论，得罗谦甫而劳伤、食伤乃别。痰饮之中，分湿痰燥痰，其说明于隐君；阴虚之中，分真阴真阳，其论创自叔和。乃知古人立说，各有一长。取其所长，合为全璧。先圣后圣，其揆一也。”所以他在编排《证治汇补》时先引《黄帝内经》阐其大意（概念），后引诸家之说究其病机、治法、方药。对每一种病症均如此辨析，条理清楚，层次分明，从源到流，从病因病机到治法方剂，详细辨识，系统明了。如眩晕一证，先引《黄帝内经》“诸风掉眩，皆属于肝”，以明眩晕为肝风，又引丹溪“无痰不作眩”、仁斋“眩晕出肾虚血虚”、刘纯“眩晕属中气不足”、方隅“外邪乘虚而眩晕”之论，说明眩晕除肝风外，“亦有因火、因痰、因虚、因暑、因湿者”，证之临床亦然。可见李氏重诸家以补充《黄帝内经》的不足，归根到底是为了临床实际的需要。

2.博采众长昭来学

李氏尝谓：“夫书以载道，非博无由考其详；学以穷理，非约不能操其要。神明于博约之间，而精一之道坦然昭著矣。岐俞之学，自皇古而递至兴朝，从庙堂而数夫草泽，千载群书，真足充栋……不患乎说不约，而患立说者拘约也。”（自序）有鉴于此，故他“集汇合群书，采其至言，摘其要句，故节目多而不繁，法则备而不简”（凡例）而编撰成《证治汇补》一书。但“病机症状，变化多端，赖昔贤经历验过，各著简策，昭兹来学。故诸书之中，各有一得，而良法美意存乎其中。此集录其紧要，断章取义，所以有摘一二句者，有留一二法者，其余文无当者，则删而不录”（凡例）。例如中风历来是临床常见疾病之一，因其起病急骤、证见多端、变化迅速，与风性善行数变的特征相似，故名之。本病始见于《黄帝内经》，后世对其病因病机却有不同的看法。在唐宋以前以“外风学说”为主，多以“内虚邪中”立论，唐宋以后，特别是金元时代，突出以“内风”立说，可谓中风证治上的一大转折。以前医书在论述中风时，往往纠缠于此，争论不休。李氏采纳元代医家王履的方法，将中风分为真中风、似中风两类，再将诸家之论摘其要而分别汇集于此，虽引用医家达数十家之多，但仅千余字，可谓汇集群芳，要言不繁。此外，由于李氏早年学儒，由儒入医，具有扎实的文学根底，与以前其他同类中医书籍相比较，《证治汇补》一书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为便于初学者阅读，李氏在内容上力求深入浅出，由博返约，将义理深奥的中医理论简化为通俗的语言；在文字上则质朴洗练，畅达优美，注重易诵易记的排比句，还配以韵脚，故读来朗朗上口，至今流传不衰，脍炙人口。李氏的《证治汇补》看起来“浅显”，其实是他长期做学问，在全面了解中医药理论的基础上所创作的，可谓“厚积薄发”。

3.擅长诊治地域病

李氏世居江南水乡，气候炎热，湿热交蒸，临床上湿证、火证、暑证等病人较多，因此他在这类疾病辨治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证治汇补》中单一病症所补入的内容最多者，就是“暑症”“湿症”二篇。如对湿证，首先他认为湿证应根据地域而分内外，其治疗方法当有所不同。他说：“东南卑下，山泽蒸气，湿从外入，自下而上。初宜汗散，久宜渗泄。西北地高，外燥内湿，不得宣越，从内发外。初宜利便，久宜健脾。”其次，认为湿证因所犯部位不同而临床表现有异，如“湿气伤人，在上则头重目黄，鼻塞声重；在中则痞闷不舒；在下则足胫跗肿。在经络则日晡发热，在肌肉则肿满如泥，在肢节则屈伸强硬，在隧道则重着不移，在皮肤则顽麻，在气血则倦怠。在肺为喘满咳嗽，在脾为痰涎肿胀，在肝为胁满疝，在肾为腰疼阴汗。入腑则泄泻肠鸣，呕吐淋浊；入脏则昏迷不省，直视郑声。又湿家为病，一身尽痛，身如熏黄，身重如板夹为异耳”。此外，又认为因人的体质不同，感湿后又有夹寒、夹热之分，即“黑瘦膏粱之人多湿热，肥白淡薄之躯多寒湿”。在治疗上，李氏提出三条大纲，即“湿宜健脾”“湿宜利水”“湿宜风药”，值得我们在临床上效法。

4.类似病症详辨析

内科杂症中相类似的病症较多，临床上容易混淆，李氏在《证治汇补》中对此类病症进行了详细的辨析。如“暑症”中的中暑、中暍、伤暑、冒暑、伏暑、暑风、暑厥等，他认为中暑是“深居密室，先受暑气，又为房室之阴寒所遏，静而得之，伤心脾二经。外症汗出口渴，背微恶寒，身热头痛，面垢烦躁，其脉弦细芤迟。又有心烦浮热而扪之似无，洒淅无汗，或微有冷汗，小便已则洒然毛耸，手足逆冷，小有劳身即发热”。其病机为“时令之火郁极于内，心胞之阳不行于外，则荣卫之开阖不调。所以腠理开则洒然寒，腠理闭则热而闷也”。故治疗“宜清解暑热为主，香薷饮、六和汤加干葛”。中暍是“由劳役辛苦于田野道途，动而得之，伤足太阳膀胱经。重者昏迷卒倒，轻者头疼恶热，发热烦躁，扪之肌肤大热，唇干舌赤，前板齿燥，大渴引饮，汗雨大泄，无气以动，无气以言，脉洪大浮数而虚豁”。其病机为“天暑外伤，疏泄肺气”。故治疗“宜清热养津为主，人参白虎汤加麦冬、花粉”。伤暑是“禀质素弱，不任外邪，故略感即病，比中暑稍轻，当分三法治之。若日间发热，夜分乃凉，自汗倦怠，食少脉虚，此暑伤元气，宜清暑益气汤；若头胀眩晕，周身烦躁，肤如针刺，或兼赤肿，此暑伤肉分，宜六和汤；若咳嗽烦渴，寒热盗汗，脉数不减，此暑伤肺经，宜甘桔汤加黄芩、山栀、麦门冬、丹皮、贝母”。冒暑是“禀气充实，但不辞辛苦，暑热冒于肌表，而复传于里以成暑病也。其候腹痛水泻，小便短赤，口渴欲饮，恶心呕吐，有时眩晕，心烦躁热，胃与大肠受之。宜胃苓散加藿香，或六一散。又有内伤饮食，外着暑气，而成暑湿伤脾之病者，其候腹痛作泻，泻下黄糜，口渴溺热，宜理脾清暑，平胃散加连、通、曲、泻”。伏暑是“久而藏伏三焦肠胃之间，热伤气而不伤形，旬月莫觉，变出寒热不定，体倦神昏，头重潮热，甚或霍乱吐泻，膨胀中满，疟痢斑黄，腹痛下血等症，消暑丸主之”。暑风是“由冲斥道途，中暑热极，火盛金衰，木旺生风，脾土受邪。故卒然昏倒，手足搐搦，内扰神舍，志识不清，而瞀闷无知。宜清时令之火，则金清而木有制；开郁闷之痰，则神安而气自宁”。暑厥“即暑暍病兼手足厥冷，与伤寒发厥义同”。对暑证中类似病症的辨识颇为清晰。其他如似中风中的火中、痰中、气中、食中，郁证中的气郁、火郁、痰郁、血郁、食郁、湿郁等，李氏均进行了清晰的辨识，这对指导临床具有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