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叶胜与亚纪（2）

第三天清晨，丽晶酒店。

当路明非踏进会议厅外面时，里面的十六把椅子已经坐满了人，只余下一个空座位留给他。

坐在会议厅里的大都是他的熟人们，陈雯雯、赵孟华、柳淼淼，都在。

还有些是见过但叫不出名字的，也是仕兰中学出来的，也有些是从未见过的。

不过当大家看到他走进来时，场内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路明非？

每个认识他的人都格外吃惊，几乎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已经退学的人会受到卡塞尔学院的邀请来参加面试。

这些天关于路神人的事情已经在仕兰中学和周边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了，不过大多都是负面的消息，相比于“路神人”这个称号来说，“路疯子”才是最主流的叫法。

路明非倒不怎么在意大家或惊奇或厌恶的目光，他只是举起手中的信扬扬，“面试。”

没人愿意跟路明非坐在一起，路明非经过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悄悄地往里侧挪了挪身子，仿佛只要靠近了路明非就是像是被一个浑身恶臭的乞丐追着要饭似的。

留给路明非的位置只有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了，路明非对自己坐在哪里向来都是随遇而安，不过当他走近了座位后难免有些惊讶，随之而来的就是行动上的束手束脚。

挨着这个座位的竟然是……

苏晓樯？

小天女还是路明非记忆中的样子，她的脸上化着淡淡的妆，但这依然无法遮掩住她有些憔悴的神色。

光是从小天女坐的位置其实就能看出来她的状态并不好，不然的话，她一定会坐在赵孟华的旁边，而不是这无人问津的最后一排了。

路明非没想到自己做的事对小天女的影响这么深。

此时苏晓樯正低着头安静地填着手上的表格。

阳光打在女孩身上，她的发丝泛着微光，像是有金色的溪水在她的身上流淌。路明非靠近了女孩，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在空气中酝酿，仿佛花香将他悄然笼罩。

尽管此刻苏晓樯的神色憔悴，却还是难以掩盖那出众的美貌。

路明非心里一颤。

他忽然记起来了某个定格在他记忆里的瞬间……

那时下着雨的清冷夜晚，苏晓樯站在凉亭内，提着高跟鞋赤足而立，对着他狡黠地笑……

苏晓樯抬头看了看来人，发现是路明非后也很诧异。

但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像是厌恶乞丐般地悄悄挪动身子，只是很正常地腾出位置让路明非进去，仿佛他们俩仅仅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路明非蹑手蹑脚地从苏晓樯身旁经过，生怕再碰到这个受自己影响极大的女孩，他不想再让她因为自己又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椅子上放着表格和铅笔，上面是些名字年龄之类的东西需要填写。

路明非很快填完了表格，然后就无所事事地望向窗外。

他看着日光从玻璃里透进来，蜉蝣般的尘埃在光束中浮动，在地毯上映出细长的阴影。

路明非轻轻地吹了口气，瞬间惊扰了光束，无数尘埃慌乱地奔跑起来，光影折射，像是盛大的舞会瞬间进行至了高潮。

与路明非不同，绝大部分人都神色紧绷地坐在椅子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会议室外的氛围充斥着紧张的气息。

“柳淼淼到了么？”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西装，领口是银色的细边，金色的衣扣和袖口闪亮，胸口处有用银线刺绣的徽章。

钢琴小美女蹭的站了起来，“到！”

“我是考官叶胜，请跟我来。”年轻人微笑。

柳淼淼踏着优雅的步子和叶胜一起进去了，门随即关上。

剩下的人彼此对着眼神，谁都没法掩饰脸上的紧张，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除了苏晓樯在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发呆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偷偷瞥了瞥路明非。

在看到了路明非无所事事的样子后，他们的紧张似乎消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嘲笑与冷漠。

虽然这些人很快掩饰了自己的目光，但他们眼神中的轻蔑还是被路明非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又以赵孟华最甚。

路明非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赵孟华。

赵孟华被路明非这一瞥弄得有些不自在。

他不满地皱了皱眉头，看起来是要说些什么嘲讽路明非的话，但他似乎又想起了几天前被路明非攥住衣领按在墙壁上的丢脸场景，于是他便恨恨地把目光移开。

希望等下你还能保持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

赵孟华在心底冷哼一声。

没过十分钟，门就被推开了，叶胜礼貌地比了一个手势。

柳淼淼走了出来，眼眶有些泛红，但还是回头跟叶胜说了声谢谢。

她拿起书包，扭头就往外走。

众人都有些讶然，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柳淼淼这么失态，同时心里的紧张程度又暗暗提高了些。

“苏晓樯。”叶胜接着说。

小天女站起来跟着叶胜走了进去，或许是心里紧张的缘故，她的步伐还是难免有些僵硬。

路明非看到小天女的窘态，不禁觉得这时候的苏晓樯其实看着还蛮呆萌的。

苏晓樯出来时，步伐比进去时还僵硬，脸上写满了沮丧，那张本就有些憔悴的脸庞在此时看起来是说不出的难过。

叶胜在她身后彬彬有礼地站着，然后他又叫了赵孟华进去。

如果是以往的苏晓樯，想必她这时候多半会撂下一句“什么学校！他们耍人！”就气冲冲地走人了，但今天的她只是愣愣地看了看与她擦肩而过的赵孟华，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可赵孟华走的很快，他一心就只有卡塞尔学院的面试，完全没有留意苏晓樯的目光，或许就算留意到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值得他停留的，所以苏晓樯最后就只是欲言又止，然后默默地离开了。

路明非看着很不是滋味。

面试的速度越来越快，赵孟华只撑了三分钟就被送了出来，他出来时目光茫然。

路明非静静地看着他。

赵孟华注意到了路明非的目光，脸色有些难看。

紧接着是陈雯雯，她坚持的时间是目前最久的，足足有十五分钟。

不过路明非想到陈雯雯在会议室里讲了十五分钟的飞碟，就不得不佩服她的学识其实还是蛮广泛的。

“路明非。”叶胜说。

路明非站了起来。

赵孟华还没有走，他的眼神阴冷，似乎是铁了心要看路明非的笑话。

路明非无视了赵孟华，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跟着叶胜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空荡荡的，可以坐几十人的大型会议桌上只坐着一个笑得很甜美的女孩，和叶胜一样的制服，只不过是套裙，领口塞着玫瑰红的蕾丝领带。

“我叫酒德亚纪，也是这次的考官。”女孩站起身来，以典型日本风格向路明非躬腰行礼。

路明非看着眼前笑得如木槿的女孩，也礼貌微笑回应，“おはよう【注1】。”

（【注1】：译为“早上好”的意思，发音为“喔哈哟”。）

出乎酒德亚纪的意料，路明非的发音竟然很标准，根本没有大多中国人说日语时的地方口音。

“おはよう。”酒德亚纪掩着嘴轻轻地笑了，“你的日语表达很标准，是自学的么？”

她笑起来有种姐姐般的亲切。

“是诶。”路明非点点头。

他总不可能说自己其实是在某个地狱式的计划里学会的吧。

“那很优秀啊。”酒德亚纪笑着说，“すごいです【注2】。”

（【注2】：すごいです在日语中译为“很厉害”的意思，发音为“斯国一得斯”。）

“其实……还好啦。”路明非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

叶胜坐在酒德亚纪的身边，打开笔记本，看着路明非，“那么我们就开始了。”

“你相信外星人么？”酒德亚纪轻轻柔柔地问。

“相信啊。”路明非超肯定地说。

叶胜和亚纪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吃惊于路明非不假思索的回答，看起来他们眼前的S级是毫无争议的有神论者。

“为什么会相信呢？”酒德亚纪问。

“世界那么大，为什么会没有外星人？网上不是老传出一些UFO的视频么，虽然大部分是假的，但我觉得里面多半藏了几个真的。”路明非耸耸肩，“不止是外星人，说不定连传说中的龙都有。”

叶胜和亚纪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诧异，这个S级的回答……好像和他们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龙？”叶胜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你为什么会觉得有龙存在？你说的龙指代的是什么东西么？”

“就是一种生物。他们有粗壮的骨骼，鳞片布满全身，像个超大号的蜥蜴长了翅膀。”路明非觉得自己有点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意思，“不过他们可能会很孤独吧……一种孤独又危险的生物。”

“孤独么……”叶胜默默地记录着路明非的话。

“第二个问题，你相信有超能力么？”酒德亚纪又问。

“龙的存在我都相信，超能力肯定也是相信的。”路明非说，“比如一个人可以凭空在他的周围燃起火来，然后像炮弹那样把火焰发射出去。”

他说这话时想到了师兄的君焰，当然这个能力现在他也有，只不过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使用过。

“你理解的超能力是这样的么……很新奇的想法。”叶胜若有所思地做着记录。

“那么第三个问题，你觉得人类生存的基础是唯心的，精神的，灵魂的，还是唯物的，物质和肉体的？”酒德亚纪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路明非果断摇头。

这种高深问题不是他能回答的，但他想如果是师兄的话多半能答得上来，并且会一脸认真地跟你分析。

“不再想想么？这么快就放弃会不会太可惜了。”叶胜说。

“不用啦，这种题目应该交给哲学家来思考吧？”路明非耸耸肩，“但是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下你们，可以么？”

“当然可以。”叶胜点点头，“你对卡塞尔学院有疑问的地方都可以提出来，我们都会为你解答的。”

“那就好。”路明非说，“你们是情侣么？”

叶胜和亚纪都是一愣。

这是什么神转折？

他们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未来的S级问了他们一个什么问题？

路明非看着两人愣神的模样，嘴角悄悄地上扬。

两人神色有些无奈，又有些尴尬。

亚纪在桌底下轻轻用膝盖碰了碰叶胜。

“不是。”叶胜的失态只在短短一瞬，他很快调整好了状态。

“卡塞尔学院是不是不允许谈恋爱？我感觉你们俩可是很般配的样子。”路明非认真地看着叶胜和亚纪，那眼神中颇有一种孩童般求知的渴望。

嗯……

S级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叶胜的嘴角抽了抽，但他的余光却是不自禁地瞥向了亚纪。

不过自己旁边这个呆呆的女孩……真的和他很般配么？

女孩就坐在他的身旁，柔软的头发轻轻垂落，空气中似乎氤氲着淡淡的花香。

她的脸庞柔和，眼瞳温润如玉。

亚纪没有注意到叶胜的目光，她挽了挽耳边的一缕头发，笑着对路明非说，“卡塞尔学院是不禁止谈恋爱的，我们学校可是出了很多对令人羡慕的情侣。如果你有幸进入卡塞尔学院，你可以努力去争取漂亮女孩的青睐哦。”

她巧妙地避开了路明非后面半段话。

“好吧。”路明非耸耸肩。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叶胜说。

“没有了。”路明非摇摇头。

他没有什么想说的了，于是起身准备告辞。

“砰。”

会议室的大门忽然被打开了，阳光如瀑布洒落，会议室一下子亮堂起来，晨光填满了室内的每一个角落。

路明非就坐在门边，淡淡的香水味随风扑向他的鼻尖，如同水那般轻柔。

这是刻在路明非记忆深处的味道，像是古树散发的木香，随着年轮一圈圈的增加，弥久绵长。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着那个推门而入的身影。

他怔住了。

“诺诺？你怎么来了。”酒德亚纪惊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