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的眼中蝴蝶翩飞（1）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冻结了。

日光浸透玻璃，如山泉般倾落。

站在门口的女孩被光笼罩，深红色的长发披在她的双肩，发丝泛着微光，耳垂上的纯银四叶草坠子摇摇晃晃，折射出的银光似乎要在路明非的眼中绽出永恒的春天。

女孩高挑明媚，玫红色的眼眸中似乎有蝴蝶翩飞起落。

她再次如同以前那样，毫无征兆地就闯入了路明非的视野，大方、阳光，带着淡淡的香水味。

那是徘徊在路明非记忆深处的味道，路明非曾在无数个深夜因为这个味道辗转反侧，那是他梦里的味道。

仅仅只是闻见这个味道，便让他每一根的神经因此颤动。

他没有想过和女孩的久别重逢会是这个场景，似乎全世界的光都潮水般涌入他的眼睛，站在光里的女孩像是天使降临。

诺诺？

路明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呼吸急促，心跳猛地加速，他仿佛能感觉到有成千上万的野马在他的心里奔腾。

这似乎是只属于他与诺诺的对视，再也没有其他人能打断这永恒的瞬间。

窗外晨光温柔，蝉鸣悠长。

路明非被女孩突然的到来给弄得手足无措，他只是呆呆地愣在原地，像是只傻乎乎眺望海平线的海鸥。

女孩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路明非，似乎是想要在他身上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不过看着他微垂的眉眼和没啥精气神的样子，好像与照片中的他没什么两样。

根本就是个呆头呆脑的衰仔嘛，诺诺想。

可望着路明非的模样，诺诺竟然隐约间有了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分明诺诺以前只在档案中看到过他，但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是箭矢那样忽然击中了她的心。

这感觉……

好似故人重逢。

就像是她与眼前的男孩已经经历了许多事，他们曾经在漆黑的山路上开着跑车狂奔疾驰，他们曾经在星夜下的湖泊大声谈笑，他们甚至还曾经一起……

亡命天涯。

仿佛这并不是她与路明非的初见，而是阔别已久的相遇。

真是奇怪。

诺诺很快将这奇怪的想法抛至脑后，她看向酒德亚纪。

“呆得无聊……来看看咯。”诺诺挑了挑眉。

“我和叶胜还以为你不会来了。”酒德亚纪笑笑。

“外面没有什么好玩的。”诺诺耸耸肩，“没有来晚吧？”

“没有，离面试完还有十二个人呢。”酒德亚纪查看了一下桌上的表格，“你要坐过来么？”

“不用，我随便坐就好。”诺诺选了个靠中间的椅子坐下，离路明非不近也不远。

她经过路明非时，空气中似乎酿满了淡香。

“为你介绍一下，这也是我们的面试官，她叫陈墨瞳。”叶胜对路明非说。

诺诺看了看路明非，然后看向叶胜和酒德亚纪，“他已经面试完了？”

“这得看他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了。”叶胜说。

“看他这样子……可能是在思考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咯。”诺诺忽然狡黠地笑，“比如在想他中意的女孩，也可能是在想有没有女孩会喜欢上他。”

“诺诺。”酒德亚纪轻声制止了她。

诺诺吐了吐舌头。

“没了没了！”路明非这时才回过神来，慌忙摆手，“我家里有事，我先走了！”

说罢他便逃也似的跑离了现场，像只被猎枪吓得惊慌失措的鸟。

“看起来……他好像被我们吓跑了？”诺诺一愣。

“不，是被你吓跑的。”叶胜哑然失笑，“他刚才可还不是这样。”

“我有这么让人害怕么？”诺诺捏了捏自己的脸。

“不会啦，可能是你刚刚说的话让他很害羞吧。”酒德亚纪掩嘴轻笑，“青春期的男孩说不定对他暗恋的女孩有很深的情愫呢。”

“不是‘说不定’，而是‘肯定’。”叶胜纠正说。

“叶胜你很懂咯？”诺诺说，“说吧说吧，你暗恋的女孩是谁？我看亚纪和你就很般配，干脆你俩就凑成一对儿怎么样？”

叶胜有些尴尬，亚纪的脸上则是悄然浮现了一抹绯红。

诺诺说的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很耳熟的样子？

……

赵孟华就待在会议室外，脸色阴沉。

他看着路明非在里面差不多呆了十分钟，远远超过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

然而看到路明非从会议室落荒而逃的模样，他不禁长呼一口气，被路明非压过一头的阴郁心情瞬间消散。

他冷笑着望向路明非离去的背影，目光狠毒，像是在嘲笑一只可笑的狗。

路明非没有心情再去管赵孟华了，与诺诺突然的遇见让他所有的心理防线在一刹那被击溃，他看到她的脸，心里就情不自禁浮现出重生前的那场倾盆的暴雨，而也正是在那个雨夜，诺诺为他付出了生命……

路鸣泽告诉过他的那个残忍真相似乎又在他的耳边回荡：“陈墨瞳必须死……因为她是黑王的眼睛。她和上杉绘梨衣一样，都是王的容器。”

路明非猛地闯进了人群中，就像是一尾鲤鱼扎进了大海，人流潮水般涌动，裹挟着他不知要去往何方。

他闷着头，发疯似的跑离了丽晶酒店。

他不关心周围的人究竟用的是哪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就只是奔跑。

最后在一个拥堵的十字路口，路明非不得已被来往的人流堵住，而他也终于停下了脚步，茫然四顾。

他实在是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去哪儿，他只想远离丽晶酒店，远离那个深红色头发的女孩，越远越好。

路明非像是失了魂，他继续向着远离丽晶酒店的方向慢慢走去，四肢麻木僵硬，像是个发条卡住的木偶般毫无生气。

那是北方。

他就这么一路向北，大脑空白，漫无目的，只是迎面吹来的风让他觉得有些凉意，而这淡淡的凉意仿佛能让他忘记许多事。

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最终路明非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个便利店跟前，此时的他似乎是知道累了，总算停下了脚步。

路明非低头掏了掏口袋，摸索半天，从里面拿出一小沓花花绿绿的钞票，边角有着明显的折痕，这是叔叔临行前递给他的的私房钱。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店里，要了一份关东煮和一串炸鸡排，找了个最里面的角落坐下。

不吃早餐似乎已经成了这个快节奏时代的常态，店里面大都是些面容稚嫩的学生，他们跟身边同伴相识，兴奋地说着只有彼此间才懂得含义的趣事，好不容易排完队买到面包后，又争先恐后地跑出店门，只要谁落后一步便会被领先的同伴嘲笑。

氤氲的白汽在鹅黄的灯光下扑腾翻越，像是缕缕轻盈的丝，而后这些白丝便被学生们跑动时带起的风吹散。

店内外人来人往，而路明非坐在无人留意的角落，默默地吃着手中的关东煮和炸鸡排。

往事像是玻璃上浮起的薄雾，悄无声息涌上心头。

曾经说过要陪他打断婚车车轴的师兄，义无反顾陪他浪迹天涯的芬格尔，把性命交付给他的师姐……那一幕幕路明非曾回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再次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就像是老旧的放映机播放着黑白的电影。

路明非眼眸低垂。

“诶，你说老大是不是要准备跟嫂子表白了呀？”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传来，路明非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一愣。

这句话的内容让路明非下意识想到了恺撒和诺诺。

他放下手中的食物，向说话的人望去。

两个肥硕的身影坐在靠边的桌上，面前摆着一大堆吃食，周遭的学生纷纷投来吃惊的目光。

是徐岩岩和徐淼淼两兄弟。

“虽然老大没说，但我估计快了。你没看到最近老大在各种花店和定制店里跑吗？多半就是打算趁着毕业前给嫂子表白。”徐岩岩啃了一口汉堡，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我看前天晚上他们还在公园里肩并肩一起走来着。”

“老大就是老大，人长得帅不说，家里面也有钱。班上几个长得好看的女生全都对他有意思，估计也只有楚子航可以和他比。”徐淼淼语气有些羡慕。

“虽然我永远支持老大，但楚子航确实是仕兰中学的传说，感觉像开挂了一样。不过好在他已经毕业了。”徐岩岩说。

“听老大说，今天面试路明非竟然也去了，真是太让人大跌眼镜了。我明明听说卡塞尔学院是所特别牛逼的学校，比哈佛还牛逼，就是不知道那个卡塞尔学院的选人标准是啥，居然连路明非这样的废柴都能被选中，更何况还是他这个已经退学的废柴。”

“嘁，他确实也够废的……不仅废，还疯！”徐岩岩满是轻蔑地说，“你不知道吗？本来在路明非疯之前，老大就打算等到他给嫂子表白的时候，一定得拉上路明非当背景板，不能辜负他对嫂子三年的情意啊。不过现在既然都发生了那种让老大丢脸的事，这种想法也自然没有了。你说路明非为什么突然发疯了？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疯子么？”

“谁知道呢？我总感觉是路明非暗恋陈雯雯单相思出了心病，但实际上别人早就名花有主了。”徐淼淼耸耸肩，“而且你没听老大说吗，今天面试的时候，路明非竟然跟条丧家之犬一样直接被新来的女面试官给吓跑了，那场景别提多搞笑了！现在大家都在嘲笑他呢，路神人的名号又在仕兰中学炸开锅了，哈哈哈！”

“什么路神人？别用错词儿了，叫路疯子！”徐岩岩纠正他的话。

“就是不知道老大如果给嫂子表白的话，小天女会怎么想，她最近才因为和路明非的事情惹得老大不开心了。”徐淼淼叹了口气，“唉，小天女长得挺好看的，就是性格有些不好，没被老大看上。老大的魅力真是大啊，要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变成老大那样的人就好。”

“你就别做这种白日梦了，有好事还轮得到你我么？”徐岩岩说，“我吃完了，走吧。”

“走吧。”

徐岩岩和徐淼淼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的垃圾，就扭动着那胖成篮球的身形从人堆里挤了出去。

路明非全程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手中的食物丝毫未动，直到两兄弟慢悠悠走了过后，他才咬了一口鸡排。

或许是举在手中太久了的缘故，入口已有了微微的凉意。

……

深夜，叶胜坐在会议桌边，他正在翻阅那些履历。旁边坐着酒德亚纪。

“亚纪，你认为路明非怎么样？”叶胜抬头看向亚纪。

“我觉得他是个挺有礼貌的男生。”酒德亚纪思索了一番，“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又懦懦的，好像总是藏着什么很重要的心事。”

“嗯，我也这么认为。他似乎是个很孤独的人。毕竟只有孤独的人，心里的世界才会那么大吧？”叶胜点点头，“大到像是能装下整个宇宙，外星人什么的也就理所应当了。”

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人提着手提箱急匆匆走了进来。

“面试结果怎么样？我买了红眼航班的票，刚刚降落就直接过来了。”

那是个老人，风尘仆仆，鼻梁上架着深度眼镜，一头花白的头发蓬蓬松松，不是烫过而是不知道多久没梳理过，一身邋遢的西装，一条肥大的裤子。

“古德里安教授。”叶胜起身，“我们一共面试了17个学生……”

“不要浪费时间！我只是来问路明非！我只关心路明非！”古德里安教授满脸紧张，“告诉我，路明非，他答得怎么样？”

叶胜和酒德亚纪对视一眼，叶胜翻到了路明非的记录页。

“路明非……他的答案很出乎我和亚纪的意料。”叶胜说。

“有多出乎意料？”古德里安教授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题，他相信有外星人，因为他觉得宇宙很大。”叶胜说，“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提到了龙的存在……他觉得世界上可能有龙存在。”

“他还说龙是一种孤独又危险的生物。”酒德亚纪补充说。

“天啊，很棒的答案！”古德里安教授啧啧赞叹，“完全符合学院对龙的看法。在我们数百年与龙族的斗争中，我们清楚地认知到，龙就是一种美丽强大、但同时又充满了孤独感的生物。没想到在人类世界里生活了十八年，明非却对龙有这么一针见血的总结！”

“他在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有在认真地思考，挺让人不可思议的。”叶胜说，“第二题，他也相信有超能力。他甚至还打了个比方，说一个人可以凭空制造出火焰，然后把火焰像炮弹那样发射出去……”

“听起来……他描述的是君焰的能力？”古德里安教授吃了一惊，“难以置信。一个从未接触过言灵的学生竟然能够想象出这种高危言灵的效果，这简直是天生为卡塞尔学院准备的学生！”

“第三道题……”叶胜看了看记录。

“不必在意第三道题的答案如何了，明非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古德里安目光炯炯，“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S级，当之无愧的S级。他对于龙族的一切简直有着难以想象的敏感！”

叶胜和酒德亚纪面面相觑。叶胜苦笑着说，“古德里安教授，虽然我们也认为路明非是个很适合卡塞尔学院的学生，但是似乎最后的结果不太好。”

“发生什么了？”古德里安教授一愣。

“路明非他……好像被吓跑了。”酒德亚纪说。

“准确来说，是被诺诺吓跑的。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看见诺诺后就像吓破了胆似的……”叶胜有些无奈，“总之现在诺诺正在尝试和路明非沟通，看能不能让路明非有加入卡塞尔学院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