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蔷薇花香（2）

万达影视城内，苏晓樯和几十个文学社社员坐在座位上。

座椅很舒服，伸手就能够到满满当当的爆米花和可乐，社员们都在不停地往嘴里塞爆米花，时不时举起可乐喝上一口。

苏晓樯没胃口吃爆米花和可乐，她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靠后的位置上，看着文学社里的几个男生忙活。

她来之前精心地化了一次妆，这样她原本憔悴的神色就不会被大家发现。

参加前天卡塞尔学院的面试时她也只是化了淡淡的妆，连路明非都能看出来她的状态不好，足以见得这次聚会在她心里的地位比前天的面试还要高。

事情虽然还在学院里面传播，但是热度已经在慢慢地下降了，毕竟大家都是要准备高考的学生，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一个已经退学的人身上。

苏晓樯是特地选择这么一个靠后的座位的。

虽然大部分的文学社员都在乐津津地讨论着即将放映的电影，但还是时不时会有一些异样的目光向她瞥来，这让苏晓樯觉得不是很自在。

电影院的灯只有后排亮着，正前方的荧幕闪着微弱的光。

在台下忙碌的几个文学社男生中就有赵孟华，荧幕的光打在赵孟华俊俏的侧脸上，再配合上他那认真的神情，不由得让苏晓樯心里一颤。

她又下意识看了看陈雯雯。

陈雯雯坐在离苏晓樯不远的地方，身上还是穿着那件洁白如素的长裙，看起来比以往多了一份朦胧的美感。

不过陈雯雯坐在阴影里，苏晓樯看不清她的脸。

电影开始放映，大家的情绪逐渐被调动。

伴着音乐，电影院内的氛围也渐渐变得热烈，荧幕上映出的光打在每个人的脸上。

“哈哈哈，你们看……猴子穿西装！”台下忽然有人哄笑起来。

苏晓樯随着大家的视线看了过去，那是文学社里的一名社员。

他长得高高瘦瘦的，此时穿上了一身黑色的西装，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瘦弱的猴子。

她不免有些疑惑，这是要做什么？

徐岩岩和徐淼淼也紧跟着那名社员走了出来，他们俩也是一身黑色西装，站在那里宛如两只并排的篮球。

他们三个齐齐地走上了舞台，像是要致辞。

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只剩下巨大的荧幕闪烁着光芒，音乐声愈发激昂，像是热烈强劲的鼓点奏鸣。

整个场景一下子变得梦幻与朦胧起来。

她忽然愣了愣，因为她看到了赵孟华。

此时的他捧着一大束深红色的玫瑰花，浪漫得像个英伦风的骑士。

似乎是心有灵犀，赵孟华也看向了她，他还绅士地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这一瞬间，苏晓樯觉得自己和赵孟华的疏远感彻底消失了，她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时刻。

苏晓樯的心忽然开始悸动，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渐渐在她的脑海里浮现，那是她从未想过的。

难道……

赵孟华要对她表白了么？

那会是怎样的惊喜？

她不可避免地期待起来。

苏晓樯嘴角泛起了微笑，像是一朵盛放的蔷薇，色彩烂漫。

她对着赵孟华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她的回应。

赵孟华转过头去，神色认真地看着大屏幕。

苏晓樯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尖传来的温度已经说明了此时她的脸颊因为紧张而无比的滚烫，若不是现在电影院里的灯光都熄灭了，她那红得像是苹果般的脸一定会被大家看到吧？

刺眼的强光忽然落下来。

整个舞台明亮如白昼，音乐声大作，巨大的荧幕上被放映机投影出字符。

一行字。

“陈雯雯，Lve，Yu！”

世界仿若静止，苏晓樯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感觉有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看懂了。

那三个要致辞的黑色身影恰好站在了字符空缺的地方。

那个瘦弱成猴的社员站在“L”的前方，徐岩岩和徐淼淼这对胖子兄弟站在后方，肥胖的身影组成了“o”的形状，合起来就是完整的“陈雯雯，i Love You”。

全场传来“嘘”声，赵孟华在好几个兄弟的簇拥下跳上了舞台，他看着陈雯雯，而陈雯雯也情意绵绵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里仿佛流淌着夏晚里的露水，闪烁着点点星的光。

苏晓樯仅有的最后一抹笑容也消失了，她慢慢地软在椅子上，世界像是一下子离她很远很远。

她被人称作小天女，高高在上，可此时她的神色却是从未有过的沮丧。

与这种沮丧相比，连路明非对她突如其来的拥抱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今天本该是我们文学社聚会，不过我就是借这个机会想说说我的心里话。”赵孟华大声说，“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我不想后悔，我想跟陈雯雯说……屏幕上都有了……我再怎么也要赌一把啊！要不将来分开了，天南海北见不着面儿，我喜欢一个人三年，谁也不知道，那不衰到家了么？”

“好！老大好样儿的！”徐岩岩和徐淼淼都拍巴掌，赵孟华的好兄弟也都拍巴掌。

原来……

你把自己这样叫做“衰”么？

所以路明非那种家伙也就被你扁的一文不值了吧？

苏晓樯没来由的想到了路明非。

那天路明非一反往常地邀请她去做那么多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赵孟华会趁着这次聚会和陈雯雯表白？

那他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应该也像她一样伤心吧……

早知道当时就答应路明非啦。

苏晓樯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倔强地抬起头，眼眸中晶莹隐约闪烁，使劲地看着赵孟华的眼睛，妄图看见他眼眸深处是否蕴藏着愧疚……

哪怕是一丝也好。

但赵孟华直接无视了她。

先是最前面一排的人猛地站了起来，他们激情万分地鼓掌叫好，那是赵孟华的小弟们；紧接着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都放下了手中的爆米花和可乐，跟着赵孟华的小弟们一起拍手喝彩。

除了一身白裙的陈雯雯。

“女主角，上台！女主角，上台！”台下的人大声叫好。

一束射灯的光打在陈雯雯身上，衣服白得像是透明一般的陈雯雯站了起来，像是个天使。

她磨蹭着步子走上舞台，脸红得可以榨出西红柿来。

电影院像是一下子变成了璀璨的舞台，观众们在底下高声欢呼，生怕自己吼得不够大声，好几个赵孟华的小弟更是吼得声嘶力竭，他们脖子上的青筋都被吼出来了，连荧幕上放映的电影声都被这海潮般的叫好声压了下去。

而这场舞台的主角自然是光彩夺目的赵孟华和陈雯雯。

所有的光芒向舞台中央聚焦，站在光里的赵孟华和陈雯雯是苏晓樯记忆中从未有过的耀眼。

这似乎是一场盛大的告白，浪漫而深情，手捧鲜花的骑士忠贞不渝地走向他的公主，公主身着白羽似的长裙等候着她的骑士，两人眼中情波荡漾，一眼万年。

苏晓樯的身影完全被站起的人群给遮挡住了，在她面前的人墙像是矗立的铜墙铁壁，毫不留情地将她拒绝在这场盛大的告白之外，明明是沿着阶梯走几步的距离，可苏晓樯连稍稍靠近都做不到。

这短短的距离在此刻是那么遥远啊……

遥远到触不可及。

赵孟华的好兄弟围着陈雯雯，用典型青春片男配角的语气问，“答不答应？答应就快啊！赵孟华很好的！”

陈雯雯看着赵孟华，细声细气地说。

“我也喜欢……你的。”

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苏晓樯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可笑。

她的眼睛酸酸涨涨的，像是有什么就要控制不住涌出来了。

苏晓樯忽然觉得很伤心。

真的很伤心。

像是一层薄薄的云从她的心间飘过，清冷的雨落下，那原本开在她心里一朵又一朵的蔷薇便在这场雨中痛苦地摇曳。

她再也忍受不了悲伤，她捂着脸起身向跑去。

她的身后，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欢呼，与她相反的方向跑向舞台中央的陈雯雯和赵孟华，将他们俩围绕。

音乐声达到了最顶峰的高潮，《Wall-E》也放映到了结尾，EVE与Wall-E在抒情的旋律中拥抱，就像现在的陈雯雯与赵孟华。

苏晓樯低着头，伤心地奔跑着。她脸上的妆已经哭花了，但她不在乎，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哭又有什么用呢？

哭也不会改变什么，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温柔。

但是人会。

电影院的大门忽然被人用力地推开。

像是带着赫赫风雷，站在门口的人气势昂然。

夕阳的红艳从玻璃透射进来，拉出一抹晚霞般的赤红，像是绚烂的火焰。

在光的沐浴下，那道人影被拉的极长。

“别哭啦，妆都哭花了。”

有人将苏晓樯轻轻地拥入怀中，温柔地揩过她脸颊两侧的泪痕，伴着薄荷般的清香。

苏晓樯呆呆地抬头看去，那熟悉的脸庞此刻泛着微微的光。

那张脸庞属于一个衰仔，本该写满了躲闪，但如今那张脸的主人竟然把她拥入怀中。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穿着那种简约的地摊货了，一身暗纹西装和英伦风的黑色风衣，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并不简陋，透着独特的冷冽气质。

风衣就是他的战袍，而此刻他披甲上阵，如同一位将要浴血奋战的战士，战之所至，胜之所至，无往不破。

风衣猎动，他目光如电，冷冷地扫过全场每一个人。

台上所有人都被他所带来的压迫感所镇住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震撼地说不出话来。

“路明非？”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是赵孟华。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但他的气势早在路明非开门的一瞬间就跌落到了谷底，现在的他只是强装镇定。

“是李嘉图·M·路。”

一道清晰冰冽的声音从路明非身旁响起。

说话的人披着一头梳得整齐的暗红色长发，深紫色的套裙与月白色绸缎相衬，银白色的四叶草耳坠摇晃，光芒刺眼。

甚至她的气场还要压过一旁的路明非。

赵孟华认识她，她是当初面试时半路忽然杀出来的面试官。

只是，为什么这个面试官会出现在路明非的身边？

他不敢去问。

因为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一位赵孟华的小弟也在此时反应了过来，他鼓起勇气，恶狠狠地指着路明非，大声吼叫。

“路疯子，你来做什么？不要以为穿了身西装就觉得自己很牛逼了，猴子穿西装始终是人模狗样！”

但任谁都能看出他是色厉内荏。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

那笑声轻得像是一片花瓣缓缓坠落，但响在台上台下每个人的耳中时却满是轻蔑，令人生不出半点反驳的想法。

“不做什么，只是来找个人。”路明非轻轻把苏晓樯护在身后，“我和苏晓樯有个约定，现在我只不过是遵守约定，来接她离开。”

“如果打扰到各位的兴致，那我向大家道歉。”路明非微笑着比了个手势，“不过我现在就要走了。诸位，请便。”

无视了众人震惊而又复杂的目光，路明非领着苏晓樯向外走去，大步流星。

夕光在他身侧掠过，就如同当年诺诺领着他走出影院一样。

苏晓樯侧过头，怔怔地看向路明非，而路明非的脸上洋溢着笑，温暖得如同那轮悬挂天边的夕阳。

苏晓樯心里那场阴冷的雨忽然间停了，花香再度弥漫在她的心田。

她似乎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某些破碎的东西，再次毫无征兆地被填满了。

路明非也侧过头看向她，笑容粲然。

他的目光温柔如水，但这目光中却难免满是疼惜。

其实……

苏晓樯也是个很脆弱的女孩吧？哪怕她平时表现得大大方方的，可她心底始终藏着一处柔软的花田吧？

光是那天忽然之间的拥抱就能让她在意那么久，伤心到神色憔悴，再一次见面时那都不像是她了……

更别说是现在这样被喜欢的人背叛的感觉。

他想。

然而看着眼前的苏晓樯，路明非的心底忽然一动。

当他在这一刻做出与诺诺曾经做出的同样的事后，他终于理解了诺诺当年的感受。

因为我想来，所以我来了，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