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那破二队，有什么好争的？”许莹莹不知什么时候又转了回来，双手抱胸，一脸鄙夷地扫了余冰一眼，“累死累活、资源又少。还不如来姐姐我的一队，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不少——刺激的玩意儿。”
余冰一僵，脸上笑容微微僵硬，还是挤出一句：“那是，那是……我这寒酸小庙哪比得上一队的豪门大院。有许队长罩着，那自然是天上地下都比不了。”
“许队长，也是你能随便叫的？”许莹莹忽然俯身，语气瞬间冰冷，眼神凌厉得像刀。
余冰笑容没变，动作却下意识往后缩了些：“是我失礼，许队长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又皮痒了是不是，许莹莹？一大早就开演。”张老三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一边说着一边搂着弥夏的肩膀走出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头疼。
许莹莹翻了个白眼，甩发转身，正准备回典狱发泄。
“回来！”张老三一把拦下她，换了副笑脸：“今儿弥司长亲自下基层视察我们这穷队伍，还大发慈悲要加经费！你这当大姐的，怎么着也得给面子，一起吃顿好的吧？”
“加经费？”这一句直接引爆全场，空气都欢快了一度。
“去哪吃？”李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起来。
“白云阁。”张老三斜着眼笑道，眼神顺势扫向弥夏，“咱星火城最烧钱的地儿，不宰你宰谁？”
弥夏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还挂着淡笑：“都去，别客气。就一顿饭，我们财务司还是请得起的。”
众人顿时欢呼，有人吹口哨，有人拍桌子，更有人当场就冲回房间换衣服，生怕自己这身寒酸出现在白云阁太丢脸。
……
白云阁前，张老三像抱着一块金砖一样死死搂着弥夏，生怕他中途反悔跑了。弥夏轻轻挣了挣：“老三，轻点，别像绑架似的。”
“我怕你跑啊，这顿饭我可真请不起！”张老三嘿嘿一笑。
高耸的白云阁大门在眼前展开，一层层金色雕花楼梯，宛如登天之阶。门前两排气质出众的侍女早已等候，身穿香云纱短褂，眉眼含笑，仪态端庄。
优雅的乐声自内传出，曼妙舞姬如蝶翩翩，琉璃灯光流转，水晶吊灯洒下温暖光辉，照亮那铺着云纹大理石的地面，仿佛一脚迈入了异境仙楼。
众人哪见过这排场？哪怕余烬之刃个个杀伐果决，此刻也全都像刚从泥地里捞出来的土包子，一个个站在门口悄悄理衣服、抹额头、摸发型，忐忑又兴奋。
侍女将他们引入二楼雅间，紫檀木桌椅、白玉转盘、金丝绣帘……光是坐下这一步就让人小心翼翼。
张老三大手一挥：“都别拘着！弥司长说了，今儿他买单——菜单随便点！”
李铁眼睛一亮，正想举手抢菜单，就听张老三冷不丁一句：“李铁，坐好，菜单给老高，你别乱来。”
李铁悻悻地收回手，把菜单递给老高，嘴上还嘟囔：“老高，我说你点哈！”
光是第一道汤，就用的是白语灵参、灵兽精华，香气未至已先侵骨，桌面很快铺得满满当当。大家终于放开了吃喝，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喝到兴起时，众人纷纷围到弥夏身边敬酒，花式致谢：“弥司长英明！”、“来来来，敬您一杯，顺便催催上个月的津贴！”、“要不您每月都来我们小队走一趟吧？”
弥夏端着酒杯，始终保持着和煦的微笑，滴酒不漏，滴水不进。
沈墨对这个世界的酒水兴趣寥寥。与前世那博大精深、烈香四溢的白酒文化相比，星火城的酒水寡淡无味，清得像加了水的米汤。他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再无多喝的兴趣。
倒是桌上的菜肴，色香俱全，每一道都极为精致诱人。沈墨秉着“有得吃就不浪费”的原则，细细尝了一遍，虽不至惊艳，但也算开阔了眼界。
吃到半饱，他放下筷子，静静坐着。这个年纪，在这样的酒局上自然没人会主动来敬他，反倒是清净得很。
窗外天色晴朗，灯影映入酒楼。沈墨看着雅间内觥筹交错，心中却浮现出另一个画面——那是李军带他去过的外城区：破败的屋檐、污水横流、干瘦的人影躲在巷尾啃着虫肉干粮。
曾经，他以为这世界苦难如常，直到坐进这白玉铺桌、琉璃垂灯的宴席，他才真正感受到割裂的震撼。
李军曾私下说过，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财务司司长——弥夏，正是那个“提议将虫类加工为外城主粮”的人。
沈墨看了看白玉桌上那些被雕成花鸟形状、看一眼都让人食欲大开的菜肴，心头生出了一丝冰冷的厌意。
弥夏，夏叔？呵。他看着那人轻松周旋于众人之间，酒杯一敬一碰，笑容得体，姿态老道，心中默默贴上了一个标签——典型的官场老狐狸。
此刻酒水一轮又一轮地上，大多数人已经趴在桌上哼哼着，连话都说不清。李铁那桌最先倒完，原因简单：没菜，全是酒。
可现在他正干劲十足地在另一桌扫荡剩菜，那夸张的饭量和速度，让沈墨忍不住想：搁地球这水平，开吃播能称王封神。
沈墨这桌剩的人不多。许莹莹和白梦宇滴酒未沾，林泽早早趴桌，张老三则像在表演灌酒大会，死命往弥夏嘴里倒。
可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弥司长”不仅面不改色，手稳如松，杯不离手，笑意常挂，滴酒不漏。
直到张老三憋不住尿意离座，弥夏才微笑着起身，悄然换到他的位置，对沈墨举起酒杯。
而许莹莹，不知何时也坐到了弥夏原本的座位，眼神如刀，冷冷盯着他。
沈墨抬起装着茶水的杯子，弥夏却轻轻摇头，语气柔和：“十五岁不小了。你父亲十五岁的时候，常常偷偷从沈宅带酒来和我们分享。”
沈墨默然，把杯中的茶换成了酒，微微举杯，与弥夏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好酒量。”弥夏含笑点头，仿佛欣赏，又像是在试探。
他指尖绕着酒杯边缘滑动，语气若有似无：“刚刚你看我的眼神……好像不太一样？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沈墨没有躲闪，目光坦然地迎上他：“夏叔，您不觉得，比起这一桌的山珍海味，外城那些连虫子都吃不到的百姓……更值得你关心吗？”
空气骤然安静。
沈墨以为他会恼怒，或者敷衍，却没想到，弥夏笑了。一个带着几分醉意的笑。
他给自己又斟满一杯，嘴里念叨着一句听不清的低语，随后将酒一饮而尽。
那一杯落肚后，弥夏慢慢起身，语气平静却透着意味深长：
“沈墨，你想看看财务司吗？你知道吗……那里，原本就是你们沈家的东西。”
他立在桌边，白素麻衣在灯光下泛着玉一般的光泽。那一刻，他不像是在邀请一个孩子，更像是在试图点燃一份——沉睡的传承。
弥夏话音落下，雅间内尚未醉倒的几人神色各异。
李铁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依旧埋头苦吃，餐盘里的菜肴已被横扫殆尽；余冰则懒散地斜靠在椅背上，眼神深沉，似乎在暗自权衡什么；而许莹莹和白梦宇则不动声色地望着沈墨，目光不言而喻——这顿饭，终究不是单纯的“答谢宴”。
面对弥夏突如其来的邀请，沈墨缓缓起身，毫不回避地与对方对视。
“好啊，夏叔，从小到大我还真没进过财务司。今天有机会见见世面，我当然得去。”他说得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少年特有的轻快。
弥夏闻言，唇角扬起一抹笑意，似是满意。他没有多言，转身走出雅间，沈墨紧随其后。
下一秒，许莹莹动作迅速，干脆利落地站起身，默默跟上。白梦宇则是朝余冰淡淡扫了一眼，随即起身，神色平淡地迈步离去。
至于李铁，原本还在狂扫桌面剩菜，不知何时也放下了手中最后一个鸡腿，擦了擦嘴角，又拍了拍油光锃亮的手掌，眼神认真地追了上去。
雅间内，只剩余冰一人仍静坐着，身体后仰，眉头紧皱，像是在回味刚才每一句话，又像是在掂量着什么。
门外，张老三靠在廊柱边，懒洋洋地抽着烟，看着众人鱼贯而出。他的眼神越过沈墨、弥夏，直到落在最后那个身影上——
“李铁？”他皱了皱眉，语气中满是意外，“你去干嘛？”
李铁停下脚步，挠了挠头，憨笑着回答：“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应该跟着。”
张老三盯着他看了两秒，随后轻笑出声，弹了弹烟灰：
“行吧，去也行。财务司那边吃得好，记得回来多带点东西，算咱‘经费回收’。”
李铁眼睛瞬间亮了，像个刚被允许偷零食的小孩，兴奋地挥了挥手就追了上去。
众人走出白云阁，正踏上石阶之时，忽然身后传来张老三高声一喊：
“弥夏——那账记在你们财务司头上啊！一笔一笔可别漏了，咱记得清清楚楚！”
沈墨下意识回头，只见张老三依旧靠在二楼回廊的栏杆上，手里的烟在微风中燃得正旺。他那不修边幅的身影被灯光拉长，却有种说不出的稳重与威压。那一刻，沈墨第一次觉得，这个邋遢中年人……其实挺帅。
弥夏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一笑，转身踏下最后一节台阶。
片刻后，待众人走远，张老三才晃悠悠地下楼，边走边掸了掸身上的烟灰。
此时的白云阁后厨一角，余冰默默走出雅间，背上驮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他压低帽檐，神色如常，但包裹里沉甸甸的，全是酒楼里最贵重的陈酿佳酿。
显然，张老三心里清楚得很——弥夏怎么可能真的愿意“慷慨解囊”？那余烬之刃要捞点补贴，还是得靠自己想办法。
只不过……他这办法，确实一点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