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替罪羔羊

方原将陈洵兄妹请进客房，邸店的伙计小心伺候，端来糕点香茗。

陈洵笑骂道：“好你个方大饶！做下这般大事，竟不与我知！”

方原将茶水奉到陈洵面前，笑道：“不过与和文会堂合股做些生意，算不得大事，怎好在汇之兄面前炫耀。”

陈洵感慨道：“而今眼目下，杭州城内最引人称道的两件事，一个是你六篇雄文中秀才，一个便是《白蛇传》，没成想竟也是你的手笔，怎么不算大事！”

方原呵呵一笑，口称言重。

陈泠莞尔一笑：“大饶兄既是作者，那白蛇飞升的传言也是你散播的吧？”

方原赞道：“还是十一郎慧眼如炬！”

陈泠道：“果然，就属你的花花心思多！”

方原赶紧叫屈道：“都是商业手段，我本人不这样。”

陈泠掩嘴轻笑，声音清脆悦耳，和那葱白修长的手指，相得益彰。

方原忍不住多瞧了两眼，陈泠脸上霎时泛起红晕，当即止住了笑声，故意低沉声音道：“大饶兄既然是作者便极好，能否卖一部书给我？我也好一睹《白蛇传》的风采。”

“十一郎说哪里话！自是要赠你一套，我这就唤人去取！”

方原对着门外喊伙计过来，交待他取一套书来。

伙计满脸堆笑，立刻去办。

不消片刻，伙计便回来了，只是手上并没有书。

“小东家，却是不巧了，邹掌柜已将书全都分卖完了！”

方原愣道：“库房可是有三万套呢，都卖完了？”

伙计道：“都买完了！仅绍兴书商徐一邈就定下五千套，其他各府以及外省书商将其余的书都分了干净，就这尚且不足，掌柜已命人回余杭加印了。”

陈洵闻言大为震撼，他可是知道书籍一次售卖出三万套有多夸张！

仅这一次，文会堂估摸有两千多两银子进账！

这小说简直就是吸金兽嘛！

陈泠却不懂这些，笑吟吟地望向方原：“你方才可是说好了的，不会食言而肥吧？”

方原大囧，但随即一拍脑壳道：“我怎么把原稿忘了！十一郎且等片刻！”

言罢，方原急匆匆跑了出去。

陈洵对陈泠感慨道：“大饶果非常人所能及！”

陈泠噗嗤一笑：“也不知大兄一日之内要夸方原多少次，才肯罢休。”

说话间，方原手拿一沓书稿走了进来。

“十一郎且看，这是我所写原稿，哦，还有一半在余杭家中，回头我托人寄给你。”

陈泠接过书稿，只见其上文字俱是用小楷写就，颇有几分王羲之的神韵。

“嗯，那我却之不恭。”

陈泠仔细收好，心里美滋滋的，这原稿可比刻版的书册珍贵且生动多了。

几人又闲聊片刻，已是月满中天，陈洵兄妹不便久留，起身告辞。

方原送别两人，回到邸店时，迎头撞见了邹煜。

邹煜腆着肚子道：“贤弟可知我把谁找来了？”

方原看着邹煜得意的样子，打趣道：“员外莫不是找到了白素贞？”

邹煜笑骂道：“哎呀！贤弟你是真会说笑！白娘子我是找不到，但我找到了那日往提学衙门投书的贼人！”

方原瞬间正色起来：“人在何处？”

邹煜指着库房道：“在里边绑着呢！”

方原随邹煜进了库房，里面的伙计立刻关门退出，守在屋外。

屋内除了一些成包的货物，就只有一个雄壮的汉子，和被五花大绑丢在角落的泼皮。

邹煜指着汉子道：“我家的护院薛栎，杭州大小打行他都门清，拳头硬着呢。”

方原冲薛栎点点头：“薛大哥是如何找到此人的？”

薛栎瓮声瓮气道：“敢往提学衙门投书，且不被巡夜火甲逮到，必与巡夜人中有所勾连，我托本地打行将那些火甲一个个筛过，很快就知道谁人所为。”

邹煜一旁冷笑道：“想那官府也是可笑，底下人各怀鬼胎，出工不出力，还得我出马给贤弟报下此仇！”

方原感激道：“有劳员外费心！”

邹煜笑道：“哎~见外了不是！今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莫要那般客气！”

方原笑着称是，这才把目光转向那泼皮。

那泼皮长得尖嘴猴腮，甚是消瘦，此时弓着身子动弹不得，涕泗横流，活脱脱像只小龙虾。

“大爷饶命！都是杨家的人找我做的，我就是只小喽啰，哪敢拒绝！”

这样的货色，方原懒得审问，只对邹煜道：“劳烦员外明日将此人送交府衙，张知府会替我做主。”

邹煜呵笑道：“贤弟放心就是，这次必叫杨老叟脱层皮！”

翌日清早，春光明媚。

可孙成的脸上却全是疲惫。

自昨晚宁、台两府书商死活要退订，哪怕损失订钱也不要藏心斋的书。

原想着买卖不成，结个善缘，就同意了契书作废。

哪知转眼的功夫，其他各地买过书的书商都跑来退书！

一个个将书笼摆在藏心斋邸店门口，耍起无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怎么赶也赶不走！

这下藏心斋的词话唱本名声可算是臭大街了，书商都来退书了，谁还傻乎乎买来看呢？

仅仅处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就让孙成焦头烂额，一宿没睡。

可东家那边还没给个交待，孙成哪敢去补觉，一大早便赶到了甘泽弄，杨家外宅。

此时杨家黑漆大门紧闭，孙成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被喊了进去。

孙成来到后院的木楼前，杨万金凭栏而立，板着脸居高临下。

“你太让我失望了！”

孙成赶紧告罪，可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杨万金无情打断。

“我念在你往日的苦劳，才见你一面！藏心斋被你糟蹋得不成样子，如今无论你说什么也晚了！去账房领了月钱，从哪来回哪去吧！”

孙成跌坐在地，放声嚎叫：“杨公，再信我一次，我肯定能压过文会堂一头！”

可杨万金却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院中的两个家丁架起孙成，就把他拖到了外面。

一个家丁从怀里掏出一袋银钱，掂了掂道：“我们哥俩将你送出来，也不能白费力气，这钱我们拿去喝茶，就不给你了，赶紧滚吧！”

看着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孙成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此地，一路上还连撞了几个差人，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背后跑来一个杨宅的家丁，正是贪了他银钱的那个人。

甫一见面，那家丁就将银钱还了回去，还赔笑道：“孙爷，家主请你回去呢？”

孙成闻言一震：“当真？”

那家丁道：“小的哪敢说谎，家主还说了若找不回你，就要打断小的狗腿！”

孙成哈哈一笑，以为杨万金回心转意，忙一路小跑返回了杨家外宅。

进了宅门就见之前撞上的几个差人，正在门房喝茶。

孙成没想太多，风风火火到了后院，这次他被允许上了木楼。

一进屋，就见到杨万金笑容可掬道：

“子竣啊，老夫平日待你不薄吧？哦对了，我记得你还有个儿子叫孙永业？你也不想他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