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呼之欲出

第39章 呼之欲出

赵棂心里堵堵的。

她能理解Sally说的这种感受。当人在受到巨大创伤冲击的时候，心灵的第一防御方式都是把这些创伤冲击往外释放，否则就会把自己的心撞的粉碎。

创伤冲击往外释放的时候，通常第一时间被危及到的就是身边最亲密的人。母亲释放这种创伤冲击，往往深受其害的是孩子。

越亲密的人，越会被伤的体无完肤；因为越亲密的人，才能让受伤者毫无顾忌地释放。

赵棂当时也是如此，在那几年里，沉重的自卑感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学习上稍微掉落几分，她就会觉得自己的人生灰暗无比。

只是，她没有像Sally那样往外释放，她选择沉沉的压在心底，直到有一天把自己压到飘忽虚无，觉得生命轻如羽毛，比不上心中那块巨石沉重。

她向往羽毛飘向天空的自由畅快，所以她决定让生命化作片片轻羽带着她飞向天空。

那段时间，每每被救回来，躺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她都觉得巨石更沉重了。再厉害的医生，都没有问出她最深处的问题。最终的诊断停留在学习压力过大引起的重度抑郁，因多次反复伤害自己的生命，建议住院观察。

她休学了三个月，才去沪城大学报道。

她选择的心理学专业，是她高考完之后，脑子还算清明的时候，填下的志愿。

也许，她想着，这是她最后一点生的希望。

赵棂收回思绪，静静地看着Sally一如既往的洗茶，泡茶。

进入治疗小组之后，赵棂看过她详细的病历报告。重度抑郁，伴随精神病性的幻听和偏执，还有间或出现的自杀行为。之前在加城精神病院的治疗基本消除了自杀行为，但是偏执依然很难消除。

比如，她总会偏执的要求她儿子来看望她。而她儿子来了之后，她又爱搭不理的。

医院里医生和护士也会经常被她偏执弄得焦头烂额。

转变在Sally转入护理院之后。

治疗团队仔细研读了过往的病历，治疗过程，还有和家属的详细访谈。

治疗开始前的首要事情就是，给她改造了这一间独有的病房。因为她的儿子说，在她得知丈夫外面还有家有孩子之前，她一直都是像一个公主一样被丈夫宠着的。

她是江南水乡女子，温婉知性。

而Sally来到护理院的第一天，就呆呆的站在院长办公室的那个中式博古架之前望了许久，神情平静，眼底却翻滚着深深的悲伤。

所有人都把她当做一个中国公主宠着。每天有人按时来看望她，和她说话。给她专门的厨师做中餐，给她准备所有让她享受自我生活的一应用具。

被抑郁淹没的人，往往是没有情感表达能力的。类似痛到至极，却眼眶干燥的表现。

她对身边的人过度偏执，其实她是借由对方的愤怒或者悲伤，或者无奈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

“Sally，你放不下的事情并不是你对你儿子做的事情，对不对？”

赵棂问她。

Sally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地又倒了一杯茶给她。

赵棂后面连着很长的时间都没去看Sally，因为进修的课程太多了，还有小组讨论和阶段论文，忙的脚不沾地。

她托韩菲给Sally带话，说自己忙完这一段一定去看她。

韩菲转头就带来了Sally的回话，说她儿子下周答应来看她，问赵棂有没有时间陪她一起。

赵棂回复会尽量抽时间出来。

临走前，韩菲还夸奖她：“赵棂，你用的什么神秘力量，竟然把Sally收服了。她以前可不会这样跟你有商有量的。你答应她的事情做不到，她可以跟你闹很久。”

赵棂也很想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发挥了作用。

连着干了几个大夜，终于把阶段论文完成了。Eric“贴心”地给他们放了一下午的假，赵棂即刻回到宿舍补觉。

正睡得舒坦做美梦的时候，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吵的心烦。

模糊中赵棂听着好像是电话铃声，迷迷糊糊的抓过手机。

“喂？”睡得迷迷糊糊的鼻音，传进对面韩菲的耳朵里。

“赵棂，你答应Sally陪她见儿子的，她儿子快到了，你人呢？”

韩菲有点着急，因为Sally没见到赵棂，已经有点脾气了。以他们的经验，Sally的脾气一上来，要下去起码得花两天时间……

赵棂直拍自己头顶，她怎么能把这个事情忘记了呢？

赶紧爬起来，热水冲了一把脸，随意整理了一下头发，随便扯了一件运动外套就往外走。

刚出门突然想起来，之前写论文借了一堆的书，好像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图书馆就在护理院旁边，她想着顺手拿去还了吧。她赶紧折回去，胡乱抱起桌角的一堆书，赶紧出门，朝护理院走去。

一路上，赵棂的大脑还是懵懵的。

Sally一发脾气就静静坐在那里完全不理人，韩菲一看她这副样子，赶紧跑到护理院门口去等赵棂，准备对她敲打一番。

赵棂细弱的手臂，捧着几本厚重的书本，两眼青黑，头顶还有一撮头发没扎起来，一身随意的衣着。韩菲看着走近的人，想要敲打的话也说不出来了。Eric的严厉她最清楚了，对着她这个老婆大人是情意绵绵，对着手下的学生绝对是“血腥教授”。

赵棂一路气喘吁吁的赶到，看到韩菲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歉：“师姐，对不起。我，我真的，忘记了，我马上去给Sally道歉。我没迟到吧，她儿子来了吗？”

韩菲也不回答她，任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进去。

“她儿子还没到，但是她已经生气好久了，我看你难哄好。”到了Sally的房间门口，韩菲努了努嘴示意她朝里看。

Sally今天特意换了一件紫粉色的旗袍，这颜色挑人，可是Sally穿起来贵气拉满，显得她气色红润，精神头特别好。

赵棂脚步一顿，愣在门口。

看着那双眼线修长的丹凤眼，那种熟悉感又溢上心头。赵棂的大脑突然疯狂的转起，Sally的过往经历突然像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的播放出来。

赵棂总觉得，电影的结尾是什么她很熟悉的事情，就要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