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绝望使我变得疯狂
这天下午，我又坐在房间发呆，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在问：“家里有人不？”从声音可以分辨出，她是西边村的苏大妈。我正准备转着轮椅出去看看，恰巧听到隔壁的伯母这样回答：“就丫头在家里。”她正坐在家门口洗衣服。
“就她一个人在家啊？怎么，现在她不上学了？”苏大妈反问道。
“早就歇下来了。”
“哦！”苏大妈随即扭转三轮车头，准备回去了：“那丫头在家里有啥用，我还是下次再来吧。”
我在屋里听着，脑袋缩了又缩，她们简单的对话又一次伤害了我敏感的神经，我“砰”的一声关起了房门。是的，别人有事，不是找祖父就是找祖母，找我干什么啊，我能够帮助别人解决什么问题呢？终日坐在轮椅上，连说话都显得磕磕巴巴，费事费力，有时候甚至别人还听不清。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发呆，这样的日子我真的过够了！够了！
黄昏时分，天色暗淡了下来，我转着轮椅走出房间，又一次来到属于我的“地坛”，我久久坐在这里，望着眼前忧郁的风景，直觉得满天涯烟草断人肠，灵魂没有了归依，如同许多没有生命、被风吹散的破布垃圾，飘荡的思绪裹着忧伤的衣裳，在无垠的天际行走，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不知道祖父祖母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了，只听到祖母在叫我：“小逸，别坐在那里了啊，回屋里去，外边冷。”
她一连唠叨了好几句，我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更没有回答她。“小逸！”她又一次高声叫道。
我本来就情绪低落，现在无明的怒火一下子向她喷了出来，我在一瞬间扭过头，恨恨地瞪她一眼，甩出一句：“冻死拉倒，不用你管！”
在扭头的瞬间里，正好看见轮椅旁边有一小篮子青涩的白果，我将轮椅一转，抓起篮子里又青又涩的白果，一颗颗将它们掷到下面的泥地上，我每掷一颗，心里都恶狠狠地怒吼一句：“为什么！我为什么是这个样子！”那些被我扔到下面的白果，东一颗西一颗凌乱地分散在地上，个个向我瞪着眼睛，我就这样与那些白果对视着，再一颗接一颗地扔下去，直到满地全都是圆溜溜青涩青涩的白果……最后干脆连篮子都砸了下去。
祖母被我这疯狂的举动愣住了，她久久的立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走过来夺走篮子。当我连篮子都砸了下去的时候，她才气冲冲地跑过来，将我连人带轮椅搡出去一米多，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你要死啊！我费力地捡回来，你又帮我倒掉了！”
“对！你说得没错，我是要死，我死了就好了！”我的话语像一颗颗冰冷的钢珠，毫不留情地直向祖母蹦去。我恨恨地盯着面前地里的稻谷，它们蓬勃、生机，一阵冷风吹过，泛着道道“涟漪”，与狼狈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缓了一口气，盯着她的面孔，继续说：“我活着有什么用？在别人眼里，我不是瘫子就是傻子，你说，这样的日子过得有意思吗？”这句话说完，我滚烫的眼泪又一次溢了出来，心中涌起了从小到大所受的全部的委屈以及它们带给我的无限的悲伤。
祖母站在我的侧面，被我的话噎住了，这种从未有过的叛逆显然将她伤得不轻，她背着手，慢慢地向前挪了两步，站到了水泥地的边缘，同样静静地望着那一大片的稻谷地。坐在与她距离偏后的我，看到她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变得凌乱无比，她的腮帮子似乎在抽搐着，就像一只只小虫子在腮帮子里面蠕动着。
我知道，我把生命中最疼最爱我的人给伤了，我用一种隐形的但杀伤力又极大的“武器”彻彻底底地将她伤害了。但是在绝望之中，人的控制力的确是很差的。不知道是天色变暗的缘故，还是我的视线完全被泪水吞没，祖母的身影在我面前变得若即若离、恍恍惚惚。许久，她转过身，鞋子与地面发出轻微的“嚓嚓”声，她瞥了我一眼，目光中带有一丝傲慢，嘴角似笑非笑，语气里带有一种嗔怒：“我不晓得你这些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说完，她又望向远方。
“是的，你没有脚、没有手，但你还有脑子啊！你脑子留着干什么用的！别人瞧不起你，但是你得瞧得起你自己啊！”陡然，她的语气变成了一种特有的严肃。
祖母这一段话，如一束束窜动的火苗，烘烤着我内心的晦涩。我靠在轮椅上，头向上仰着，这样就可以将一大捧的泪水憋回去，一阵又一阵的风吹过我的面颊，使得泪水很快在脸上结痂。“还不滚到屋里去！”祖母回过头，又一阵怒斥。
这时，我不再吭声了，且注意到，天边一轮朗月高高地挂在那里，天色逐渐黑暗，而它却越来越亮。我慢慢地坐好、坐稳，转动着轮椅，回屋里去了。而祖母则跟在我身旁，与我一同走进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