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麻木不仁的躯壳
大约十几天过后，父亲刚好出差路过家里，还没有进门，就听到祖母在院子里在絮絮叨叨：“这个小逸咋办呢？整天耷拉个脸，脾气也变了，她以前不这样的啊……”
我知道父亲回来了，赶忙转到房间，将门随即反锁了起来。自从毕业以后我就一直把自己封锁在家中，再也没有去过什么地方，再也没有坐上那个锈迹斑斑的三轮车，自己甚至再也不敢转到屋子东边的小路上去坐一坐，看看路上的行人，我怕会在无意中与别人的眼神交汇在一起。有客人到家里来了我也会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躲到房间里来，现在，即便是我的父亲也是如此。
一阵琐碎的脚步声来到了我的房间门口，一只手在拧着门把，却没有拧开。于是外面的他敲了敲门，并发话了：“小逸，爸爸回来了，开门！”
我很不高兴地挪了过去，将反锁的门打开了一条缝，自己又在靠门边的一个角落里停了下来。门被父亲推开了，他径直走了进来，我根本没有抬头去看他一眼，更不曾和他打一声招呼。
父亲在我的身边停了下来，他环顾四周，似乎想找一句话打破这种静寂。“怎么不看看电视啊？”
“电视有什么好看的！”我依然用一种不欢迎他的口吻回复着他。
父亲勉强笑了笑，摸了一下我的头，而我却迅速躲闪开来了。从小到大，父亲唯一表达慈爱的动作莫过于摸我的头了，而现在，我却排斥他的“慈爱”，变得憎恨，憎恨这生活的一切。
台桌上放着一本我初中时候统一发的课外书，父亲看到后，走了过去，拿起来翻了翻，继而对我说：“那应该弄点书看看啊，就这样呆呆的无聊不？”
看书？我怔怔地望着父亲手里的书，忽然间想到了母亲，想到了当初母亲反对我上学时那愤懑的表情，还有她那咬牙切齿的话语：“说话都口齿不清，还读书呢，我真想一把火把你的这些烂书全部烧掉！坐在这里读书，你读饱了吗？就算你考上大学有什么用！”当时听到母亲这样的骂声后，我沉默着，我只能沉默着，我想辩解，想告诉她读书是有用的，但是仿佛身上的每根神经都不是我的，越是气愤，越是紧张，就越是讲不出话来，继而结巴，舌头就好像在一瞬间打了死结，头脑是那么的清醒，可就是说不出话来……现在看来，别人所有说过的逆耳的话都如咒语一般应验了，他们都在向我证明一个事实：读书对我来说是根本没有用的！
我不屑一顾地对他说：“不看了，看书没用！”
我的表情和话语冷漠、淡然，如一块冰。灵魂好似掉进了深深、暗暗的泥潭中，难以自拔，并且越陷越深，整个人变得麻木、颓废，只剩下了一具带有呼吸的躯壳。同时，我更像一只刺猬，浑身长满了利刺，即便是最亲的人也要狠狠地刺他一下，很可能因为一句话而变得怒不可遏。
父亲倚着台桌，不再吱声了，他的两只手抱在胸前，低着头，双唇紧闭，唯有鼻子里发出一种沉沉的呼吸。半饷，他望了望我：“小逸……”叫过我之后，又是一段沉默。
他伸手抽出台桌下面的一张小凳子，缓缓地坐了下来。这时，他的视线正好与我保持着平视。“小逸啊，爸爸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你应该学会面对生活啊！”父亲的声音，如潺潺溪水，缓缓地流进我的耳朵里。虽然在我的成长过程里，他和母亲没有陪着我，也没有带给我特别快乐的事情，甚至有时候还会在无意间被亲情所伤害。但是偶尔在寂寞的时光里，多么渴望他跟我说说话啊！
“不是爸爸没有想到你，有时候我上班，拉着客人，往往脑子里就会出现你的画面，想着你将来怎么办。可是……往往面对着你，我的心里也很愧疚啊……”父亲埋着头，说着说着，眼睛和鼻头一阵泛红，随即伸手将眼镜摘了下来，另一只手则在眼睛上抹了抹，同时又甩了一下鼻涕。
我冷冷地望着父亲，自己的眼泪早已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看着他的举动，使我“冷铁”般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一下，似乎触碰到了我内心最柔软的角落，一眨眼，一滴泪滑落面庞。长这么大，我从来不曾看到父亲表现出如此无助的模样。尽管如此，坐在对面的我还是“无动于衷”，并不曾和父亲说一句使他宽心的话。
父亲撑着膝盖，急急地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似乎不想在我面前显得太尴尬。在他即将跨过房门的瞬间，他又转过头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小逸，在家好好的，别再和奶奶他们哭闹了啊！我去上班了啊。”
也许是为了安慰一下父亲，我极力地点了一下头，吃力地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字。
父亲走后，空空暗暗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午后的阳光从窗口爬进来，静静地照在父亲拿过的那一本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