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肉账簿

消防通道的台阶在脚下蠕动,像某种巨型生物的食道。陆寻抓着生锈的扶手向下攀爬,指腹触到扶手内侧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4“字的变体,有些刻痕里还嵌着干涸的血痂。第八层的标识牌突然翻转,露出背面用指甲刻出的字:【青姨的算盘珠是头骨做的】。

地下室的潮湿空气里飘着线香与腐肉混合的气味。陆寻的左眼在黑暗中泛起微光,虹膜上的金粉纹路组成指向锅炉房的箭头。拐角处的电箱敞开着,里面盘踞着团纠缠的电线——那些绝缘胶皮正在脱落,露出底下血管般的红色铜丝。

“你迟到了三分四十四秒。“

青姨的声音从锅炉房铁门后传来。门缝里渗出黑色粘液,在地面形成不断变幻的数字:倒计时还剩68小时15分22秒。陆寻摸出青铜钥匙,发现钥匙齿不知何时变成了人类臼齿的形状。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整串钥匙圈突然活了过来。那些挂着的小物件——指甲刀、公交卡、门禁牌——全都睁开芝麻大小的眼睛,齐声用童谣的调子唱道:“四楼四室四点钟,死人要交活人税...“

锅炉房内景像解剖室与档案室的混合体。西墙摆着七口咕嘟冒泡的福尔马林缸,每口缸里泡着具与陆寻相貌相同的尸体,只是年龄从七岁到七十岁不等。东墙是顶天立地的档案柜,每个抽屉标签都是住户姓名,陆建国的抽屉正在渗出淡黄色组织液。

房间正中的黄铜锅炉此刻变成了巨型算盘。青姨端坐在珠算前,旗袍下摆延伸出无数肉须与管道相连。她左手拨动的算珠确实是缩小的颅骨,每颗天灵盖上都刻着日期——最近那颗刻着2024.3.11。

“你父亲欠的债,该清算了。“青姨的指甲划过算盘,发出头骨碰撞的脆响,“连本带利,正好...“

“一个童年。“

她突然掀开算盘底板。锅炉内部根本不是燃烧室,而是个缩微版的青苔公寓模型。404室的窗户突然亮起灯,透过窗帘能看到七岁的陆寻正在写作业。模型里的樟木箱自动打开,飘出张泛黄的照片:童年陆寻站在公寓门口,身后站着个没有五官的白大褂男人。

陆寻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段记忆根本不存在于他的脑海,但照片背景里那辆凤凰自行车确实是他的——车把上还挂着失踪那天的少年宫出入证。

“时间税有两种缴法。“青姨用指甲挑起一根肉须,末端连着福尔马林缸里七岁尸体的天灵盖,“要么交出真实的记忆,要么...“

她突然扯开旗袍高领。脖颈处缝合线崩裂,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人皮账簿——最外层正在形成陆寻的面容。

锅炉突然发出高压锅喷气般的尖啸。所有福尔马林缸里的尸体同时坐起,隔着玻璃指向档案柜。陆建国那个抽屉正在剧烈震动,一张X光片缓缓滑出:片子上显示的并非骨骼,而是公寓建筑图纸,所有承重墙位置都标注着人体器官名称。

“看看真正的入住合同吧。“青姨的舌头突然伸长,卷来一本皮质账簿。

翻开泛着尸臭的页面,1988年4月那栏写着:【陆建国自愿抵押长子三十年阳寿,换取七日生机】。签名处的血指印正在蠕动,逐渐变成陆寻现在的指纹模样。更可怕的是合同附注的小字:【若继承者未能清偿,将回收其存在证明】。

“什么意思?“陆寻的声带突然刺痒,咳出几片金粉。

青姨的笑声让所有管道共振起来。她拨动算盘上代表陆寻的颅骨珠,锅炉模型里的微型公寓突然崩塌。404室的小人儿尖叫着被墙壁吞噬,而现实中的公寓开始剧烈摇晃,墙皮剥落后露出内层的人体组织。

“意思是...“青姨的嘴裂到耳根,露出满口合同钉般的尖牙,“你很快会变得和父亲一样——“

“从未存在过。“

档案柜突然倾倒。陆建国抽屉里飞出无数碎片:被学校除名的记录、派出所注销的户口本、连母亲再婚照里都被剪去的身影。这些碎片在空中燃烧,灰烬组成新的《入住守则》第十五条:【管理员有权抹杀逾期住户的社会存在】。

陆寻扑向最近的福尔马林缸。七岁尸体的手突然穿透玻璃,将某物塞进他掌心——是半枚带血的少先队徽章。接触的瞬间,一段陌生记忆灌入脑海:1988年4月4日,父亲带着七岁的他来到公寓,白大褂男人往他左眼滴入金粉溶液...

锅炉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陆寻在气浪中抓住正在虚化的父亲X光片,突然发现图纸角落印着704室的剖面图——那里根本不是房间,而是个巨型青铜罗盘,指针正指向他的生辰八字。

“还剩六十六小时。“青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陆寻逃向出口时,发现自己的影子少了左臂——那部分正被锅炉模型里的微型自己吸收。走廊里的信箱全部敞开,每封信都在重复写着同一句话:

**“你从来就不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