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4室的铁门比整栋公寓的任何一扇门都要冰冷。
陆寻的左眼在靠近门锁时灼痛难忍，虹膜上的金粉纹路扭曲成罗盘指针的形状。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金属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血管纹路——锁芯在吮吸他的血液。随着“咔嗒“一声响，门缝里飘出陈年的香灰味，混着某种生物电般的嗡鸣。
门后没有房间。
只有一座直径三米的青铜罗盘悬浮在虚空之中，盘面刻满生辰八字，十二地支方位各摆着一盏人皮灯笼。陆寻的八字赫然出现在天池中央，正被某种无形之力缓缓擦除。更可怕的是，罗盘正下方的地板上，跪坐着一具身披道袍的干尸——道袍左袖空空荡荡，右手五指深深插进自己的天灵盖。
“你终于来了，第七十七个祭品。“
干尸的头颅突然抬起，腐烂的声带振动着发出青姨的声音。它道袍下摆窜出数十条肉须，每条末端都粘着张泛黄的照片：全是不同年代的陆寻，从垂髫童子到白发老叟。最近那张显示他倒在404室浴缸里，左眼窝变成黑洞，右手紧攥着少先队徽章。
罗盘突然逆向旋转。
陆寻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耳边响起数千人的诵经声。那些声音在念到“镇“字时突然变成惨叫，罗盘表面的铜锈簌簌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指甲划痕——全是“逃“字的不同写法。
干尸的道袍无风自动。它从颅骨裂缝中抽出一把骨笛，吹出类似婴儿啼哭的旋律。人皮灯笼应声亮起，每盏灯罩上映出陆寻人生的重要片段：七岁那年失踪的下午，父亲在锅炉房签合同的雨夜，以及——
**根本不属于他记忆的片段**：某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往昏迷的孩童左眼滴入混着金粉的溶液。
“这是你真正的'入住仪式'。“干尸的喉管里爬出金粉蟑螂，组成临时声带，“1988年清明，你父亲用你的阴阳眼做抵押，换他自己多活七天。“
罗盘的天池突然渗出黑血。陆寻的八字被彻底擦除的瞬间，整栋公寓剧烈震颤，墙皮剥落后露出内层蠕动的血肉。那些组织表面浮现出无数张人脸，最近的那张正是逐渐虚化的他自己。
干尸突然暴起，道袍下伸出森白骨手掐住陆寻喉咙。在窒息般的眩晕中，陆寻看见罗盘十二方位的人皮灯笼同时炸裂，火焰在空中拼出父亲临终的景象：
**1998年4月4日4时44分**，陆建国被青铜罗盘吞噬的刹那，从怀里掏出枚染血的少先队徽章，塞进了罗盘轴承缝隙——正是此刻陆寻手中那枚。
“原来...是这样...“
陆寻用尽最后力气，将徽章按向罗盘中央。青铜机关发出齿轮咬合的轰鸣，干尸的骨手突然僵直。蟑螂群从公寓各处涌来，在罗盘表面组成新的八字：
**甲子年甲戌月甲子日甲子时**
——正是青苔公寓的奠基时刻。
干尸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它的道袍寸寸碎裂，露出底下由太岁肉捏合的身体。那些肉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渗出散发着檀香味的脓血。
“你改写了契约？“干尸的声音开始失真，“不可能...除非...“
整座罗盘突然崩塌。
在青铜碎片雨中，陆寻看见704室的真实景象：这是个环形墓室，四周墙壁嵌满骨灰龛，每个龛位前都摆着盏油灯。最中央的汉白玉碑上刻着：
**镇煞大士陆公建国之灵位**
而碑前跪着的，是具正在风化的年轻尸体——穿着他今天的衣服，左眼窝里蜷缩着几只金粉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