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琅的伤势好转后,沈知意亲自为他换药。
雨过天晴,晨光透过窗纱洒在床榻上,映得他锁骨处的烫伤愈发狰狞。伤口已经结痂,但仍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边缘微微隆起,像是被什么东西烙过。
“这伤是怎么来的?”沈知意蘸了药膏,轻轻涂在痂上。
裴琅闭着眼,喉结滚动了一下:“药炉翻了。”
“什么时候?”
“三年前。”
沈知意指尖一顿。
三年前的上元夜,京城东巷的药铺突发大火。她被浓烟困在二楼,濒死之际,一个戴青铜面具的少年踹翻了烧红的药炉,滚烫的药液泼溅而出——
她记得清清楚楚,救她之人锁骨下方一寸,被烫出了一道月牙形的疤。
而裴琅的伤,却在锁骨正中央。
“撒谎。”她突然掐住他的下巴,“这伤不是药炉烫的。”
裴琅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她冷厉的脸:“那嫂嫂以为…是怎么来的?”
沈知意松开手,从袖中取出那枚孔雀石碎片,按在他的伤口上。
石心残留的蛊虫立刻蠕动起来,裴琅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这是‘相思骨’的母蛊。”她盯着蛊虫逐渐变红的身体,“中蛊者见挚爱则痛,你说…它现在为什么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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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琅突然暴起,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榻上。沈知意挣扎间打翻了药碗,褐色药汁泼在两人交叠的衣袍上,氤氲出苦涩的香气。
“因为你在想他。”
他呼吸灼热,指尖抚过她颈侧跳动的血脉:“每次你看着我的伤…想的都是兄长。”
蛊虫在他伤口处疯狂扭动,渗出蓝黑色的血。沈知意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推开他:“你给自己下了蛊?”
裴琅低笑,染血的手指擦过她唇角:“这样…你就分得清我们了。”
窗外传来瓷器破碎的声响,沈知意转头,看见青霜呆立在门口,脚边是摔碎的茶盏。
“滚出去!”
裴琅一声厉喝,小丫鬟吓得跌跌撞撞跑了。沈知意趁机挣脱,却在起身时被他扯落了发簪。
青丝散落的瞬间,裴琅瞳孔骤缩——她后颈上,有一块菱形的红色胎记。
“果然…”他声音沙哑,“他们连这个都复刻了。”
沈知意愣住:“什么?”
裴琅突然撕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右侧锁骨——那里赫然也有个一模一样的胎记,只是颜色更深,像是用朱砂点过。
“北狄王族的印记。”他冷笑,“你以为…为什么太师非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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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沈知意翻出了尘封多年的嫁妆箱。
最底层压着一件婴孩的红色肚兜,上面用金线绣着北狄文字。她从未见过这件衣物,但它却出现在她的“亲生母亲”留下的遗物里。
肚兜内侧缝着一小块羊皮,上面是褪色的血字:
【换婴计成,此女当诛】
字迹与裴琰书房密函上的批注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
沈知意指尖发抖。
二十年前幽州屠城,真正的沈家女婴早已死在乱军中。而她,是被北狄王故意调包的棋子。
铜镜中,她恍惚看见自己眼底泛起诡异的金色——这是北狄王室血脉觉醒的征兆。
“夫人。”
裴琅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沈知意猛地转身,发现他不知何时立在窗前,手中捧着一个青铜匣。
“兄长留给你的。”
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把匕首,刀柄镶嵌着与她胎记同色的红宝石。
“知道为什么是匕首吗?”裴琅轻笑,“因为北狄王族…天生无法持剑。”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沈知意伸手去握匕首的刹那,掌心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刀柄上的宝石亮起血光,将她五指烫出焦痕。
裴琅扣住她的手腕,将匕首翻转——刀身内侧刻着一行小字:
【杀我者,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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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裴琰的笔迹。”
沈知意声音发颤。
裴琅抚过刀身上的刻痕,眼神晦暗:“那夜在火场,兄长本可以救你。”
他忽然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一道陈年箭伤:“但这支箭…让他慢了半步。”
沈知意盯着那个伤口的形状——是北狄狼牙箭的独特倒钩造成的。
“所以戴青铜面具救我的人…”
“是我。”裴琅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锁骨正中的烫伤上,“这伤不是药炉烫的。”
他贴近她耳畔,呼吸灼热:
“是你咬的。”
记忆如潮水涌来。三年前的火场里,她在昏迷前,确实狠狠咬住了救命恩人的锁骨…
而裴琰,从不让人近身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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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时分,沈知意独自坐在妆奁前,盯着那把匕首出神。
铜镜突然映出一道黑影。她猛地回头,看见“裴琰”的魂魄立在月光里,腰间佩剑滴着血。
“现在你明白了。”
他的声音比夜风还冷:“我娶你,是为杀你。”
沈知意握紧匕首:“那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
魂魄突然消散,只剩一缕烟飘向窗外。
最后一句话落在她耳中:
“有人比我更想让你死。”
妆奁上的孔雀石碎片突然炸裂,里面的蛊虫振翅飞向皇城方向——
那里,景阳钟正发出不正常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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