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孔雀泣血

大理寺的停尸房阴冷潮湿,沈知意裹紧了素白斗篷,指尖在袖中攥着那枚青铜铃铛。

“夫人当真要看?”大理寺少卿陆沉掀开棺椁上的白布,露出那张被毒液腐蚀得面目全非的脸,“下官建议…还是莫要细瞧为好。”

沈知意没有答话,目光落在尸体咽喉处——那里嵌着一块拇指大小的孔雀石,石心一点猩红仍在微微鼓动,像颗尚未停止跳动的心脏。

“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晨净尸时。”陆沉递来一副鲛丝手套,“仵作刚碰到石头,就吐了半碗黑血。”

沈知意戴上手套,指尖刚触及孔雀石表面,石头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细缝。

一只通体金红的蛊虫振翅飞出,直扑她眉心!

“当心!”

一道玄色身影闪过,裴琅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剑光如电,将蛊虫劈成两半。虫尸落地竟发出金石相击之声,溅出的蓝血把青砖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陆沉倒吸一口凉气:“这是……”

“南诏皇室的‘血啼蛊’。”裴琅收剑入鞘,剑锋残留的虫血竟组成一个熟悉的钟杵图案,“专食人记忆。”

沈知意盯着地上渐渐消散的图案,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那本《异域毒物志》上的记载——

【血啼蛊振翅九次,可唤出宿主死前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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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尸房外暴雨如注。

沈知意看着仵作将尸体喉间的孔雀石完整取出,放在铺满香灰的银盘中。石头内部布满蛛网般的红色丝线,隐约构成一个文字——

“赦”

太师的私印上,就有这个字。

“有意思。”裴琅用剑尖拨弄孔雀石,“看来有人想借尸传讯。”

沈知意突然伸手按住石块,蛊虫残留的血液立刻渗入她肌肤。刹那间,无数破碎画面涌入脑海——

-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将孔雀石塞入死者口中

-皇宫偏殿里,太师正在烛火下抚摸景阳钟的模型

-最后定格的一幕,是裴琰将虎符按在某个跪地之人的天灵盖上

“啊!”

她猛地抽手,银盘被打翻,孔雀石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叮”声。

——和景阳钟的余韵一模一样。

裴琅一把扣住她手腕,只见她指尖浮现出细小的金色纹路,正沿着血脉向上蔓延。

“北狄王血被唤醒了。”他声音发沉,“你看到了什么?”

沈知意抬头,发现陆沉和仵作不知何时已退到门外,整个停尸房只剩他们二人。

“裴琰还活着。”她反握住裴琅的手,“他在皇宫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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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马车上,沈知意拆开了陆沉偷偷塞给她的纸条。

【血啼蛊振翅频率与景阳钟同,九响见真相】

她掀开车帘,发现马车并非驶向将军府,而是绕进了太医院后巷。裴琅在阴影处等她,手中捧着个贴满符咒的铁盒。

“伸手。”

他划破她中指,将血滴在铁盒锁孔处。盒盖弹开的瞬间,沈知意闻到熟悉的沉水香——盒中整齐排列着十八支北狄狼牙箭,箭尾青铜铃铛内侧全刻着钟杵纹。

“当年射杀兄长的箭,我一支不少地收了回来。”裴琅拿起最粗的那支,箭簇竟是用孔雀石打磨而成,“每支箭里都藏着一只血啼蛊。”

沈知意突然明白过来:“所以裴琰假死是为了……”

“让这些虫子以为宿主已亡。”裴琅冷笑,“蛊虫离体时,会再现宿主死前记忆。”

他忽然将孔雀石箭簇按在她掌心,蛊虫残留的感应让她瞬间看到新画面——

-年轻时的太师跪在北狄王座前,双手捧着一块雕成景阳钟形状的孔雀石

-先帝临终的龙床上,摆着十八个微型钟杵

-最后是裴琰被铁链锁在石壁上,胸口插着半截断箭,箭尾铃铛正在疯狂震动

“当——”

远处的景阳钟突然自鸣,沈知意浑身一颤,幻象消散。她低头看去,掌心的孔雀石已碎成齑粉。

“第九响。”裴琅望向皇城方向,眼神锐利如刀,“子时三刻,太师要开钟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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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更鼓刚过,沈知意换上了夜行衣。

梳妆匣底层,那把刻着“杀我者,知意”的匕首正在泛着诡异的红光。她刚触到刀柄,后颈的菱形胎记突然灼痛起来——

铜镜中,她的瞳孔已完全变成金色。

“果然是你。”

裴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手中捧着个白玉匣,匣中静静躺着半枚虎符。

“兄长留给你的。”他将虎符放在匕首旁,“他说…你看到自会明白。”

沈知意拿起虎符,内侧暗藏的机关应手而开,露出里面薄如蝉翼的绢布——

【景阳钟下,埋着幽州血契】

字迹被血浸透,正是裴琰的手笔。

“现在去就是送死。”裴琅按住她抽刀的手,“你的血一旦接触钟杵,北狄王族秘术就会启动。”

沈知意甩开他:“那裴琰呢?”

“他求仁得仁。”裴琅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与裴琰一模一样的箭伤,“我们兄弟…本就是为这一天而活。”

窗外,第八声钟响震落檐上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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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还是潜入了皇城。

景阳钟楼前,太师正将孔雀石嵌入钟杵凹槽。她躲在汉白玉栏杆后,看着老迈的太师颤抖着割开手腕,让血滴在石头上。

“老臣…恭迎王女归位……”

沙哑的嗓音让她毛骨悚然。

钟杵即将撞向钟壁的刹那,沈知意袖中银针激射而出——

“叮!”

针尖撞偏钟杵,孔雀石应声而碎。太师猛地回头,浑浊的瞳孔里映出她金色的眼睛。

“果然是你。”老人癫狂大笑,“北狄王的血脉,终于觉醒了!”

沈知意拔刀上前,却见太师突然撕开前襟——苍老的胸膛上,纹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血啼蛊,正随着钟声频率鼓动。

“你以为…裴琰为什么非死不可?”太师呕着黑血笑道,“因为他发现了最有趣的秘密……”

第九声钟响吞没了他的尾音。

整座钟楼突然剧烈震颤,沈知意脚下的地砖裂开巨大缝隙。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看见裴琅飞身而来,而他身后——

站着本该已死的裴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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