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入口藏在废弃城隍庙的第七根廊柱后。莫离摸着柱身上斑驳的修罗纹,指尖刚触到星图凹槽,青鸾突然拽住他手腕,将蓝焰鸢尾花汁涂在三人眼皮上:“此处专收活人的影子,没这花汁,进去就只剩副空壳。”
暮色浸透城隍庙时,廊柱突然如水面般波动。莫离踏入的瞬间,听见林小鱼在背后惊呼——自己的影子竟脱离身体,化作提着灯笼的灰衣小童,蹦跳着汇入前方的人流。整条街道悬满尸油浸泡的琉璃灯,灯内浮着形形色色的人脸,有的哭号有的痴笑,正是现世之人被剥离的七情残影。
“记住,别碰任何灯笼,别买‘回魂香’。”星尘子压低声音,他掌心的星纹胎记在鬼市中格外明亮,“鬼市掌柜‘烛阴’能修复任何与修罗殿相关的器物,但代价是……”
话未说完,左侧阁楼突然传来琴弦崩断声。莫离右眼的血月微微发烫,透过琉璃灯的红光,他“看”见三里外的魂灯——属于青鸾的那盏正剧烈明灭,灯芯上缠绕着根银针虚影。
“是追魂术!”青鸾突然按住太阳穴,指尖飞出三枚银针钉入廊柱,木屑飞溅处露出刻在墙内的星图,“有人用我的影子作画,想勾走三魂!”
莫离本能地运转星脉,朱雀星宿的疗愈之力涌入青鸾眉心,却听见阎煞在意识海冷笑:“蠢货,鬼市的追魂术要用对应残魂反制。”棋盘突然浮现,黑子已围住中央白子,“看见街角那盏哭脸灯了吗?里面是青鸾十二岁时被剥离的‘惧’之影。”
琉璃灯群突然炸开,数百道灰影如乌鸦扑来。莫离抽出血色弯刀,却发现刀刃砍在灰影上只激起涟漪——这些七情残影,唯有对应的本体情绪才能消灭。青鸾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咬破舌尖将血滴在银针上:“惧什么?我连修罗殿的门槛都跨过!”
她甩出的银针竟化作幼年自己的虚影,握着锈剑砍向哭脸灯。灯内残魂发出尖啸,灰影群瞬间崩解。莫离趁机拽住青鸾,循着星尘子留下的星图标记,在九曲回廊间穿梭,最终停在悬满骨灯的三层楼阁前——匾额上“烛阴阁”三字,竟用活人指骨拼成。
阁楼内,弥漫着腐尸与檀香混杂的气息。中央石台上躺着具风干的躯体,胸口嵌着块能映出魂灯的水晶,正是鬼市掌柜烛阴。他空洞的眼窝转向莫离,喉间发出齿轮转动般的声响:“降星之子……带着凌云的面具,还有……”他嗅了嗅空气,“阎煞那老东西的味道。”
青鸾突然按住莫离手背,示意他别掏出破碎的玉佩。星尘子上前半步,袖中滑出半枚残破的修罗令:“我们来修复星纹玉佩,代价是……”
“代价是取走你们三人各自一盏魂灯。”烛阴的手指划过水晶,莫离看见自己的魂灯旁,不知何时多了三盏灰灯,“不过嘛……”他转向莫离,眼窝突然溢出黑雾,“若你能在‘灯魂迷阵’中找到对应残魂,老夫便免费替你修复。”
地面突然裂开,三人坠入漆黑的灯海。莫离在坠落中抓住青鸾的手,却发现她的掌心温度异常——这是鬼市幻境的征兆。意识海中,阎煞的棋盘再次展开,这次每颗黑子都化作琉璃灯的形状:“记住,幻境中的灯,亮着的是陷阱,熄灭的才藏着残魂。”
“为何帮我?”莫离在灯海中穿行,右眼血月扫过盏盏魂灯,突然看见母亲的魂灯正在角落闪烁,却被十二盏红灯包围。
“因为你死了,本王也要困在修罗殿吃十年饿鬼。”阎煞的声音带着不耐,却在莫离接近母亲魂灯时,罕见地沉默。
幻境突然剧变,青鸾的身影在灯海深处哭喊,林小鱼的魂影被吸入一盏血灯。莫离本能地冲向血灯,却听见阎煞暴喝:“那是‘贪’之影!你若救他,就得用自己的‘爱’之魂交换!”
棋盘上,白子正被黑子吞噬。莫离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笑,想起青鸾替他封脉时的温度,指尖划过面具,修罗纹与血月共鸣——他竟在幻境中展开血月领域,所有亮着的灯瞬间熄灭,露出藏在灯底的残魂碎片。
“原来……降星之子的血,能熄灭鬼市的灯。”烛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莫离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石台上,破碎的玉佩正在烛阴手中重组,裂缝处溢出的不是光,而是母亲的记忆碎片——画面中,年轻的母亲跪在修罗殿内,对面是戴着相同面具的男子(莫离父亲),他的掌心正托着盏即将熄灭的魂灯:“阿芸,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别让阿离看见他的命魂……”
玉佩“当啷”落地,修复完毕的星纹闪烁着微光。烛阴的躯体突然崩解,化作无数骨签飞向三人,莫离眼尖地抓住刻着“星落湖”的那支——正是父亲记忆中提到的地名。
“幻境里你本可以拿走母亲的残魂。”青鸾捡起玉佩,发现莫离指尖在滴血,每滴血珠都化作微型血月,“为何放弃?”
“因为……”莫离凝视着掌心的星纹,阎煞的棋盘在意识海消失,却留下颗白子,“阎煞说,魂灯若承载太多执念,会变成饿鬼的温床。”他突然望向星尘子,对方正盯着骨签上的“星落湖”发呆,“前辈,那里是不是……”
“是上代守狱人沉剑的地方,也是你父亲最后出现的坐标。”星尘子突然剧烈咳嗽,莫离看见他的魂灯正在快速黯淡,“烛阴拿走了老夫的‘悔’之魂,现在……”他将修罗令塞进莫离手中,“该去星落湖了,那里藏着开启修罗殿密道的钥匙。”
鬼市突然震动,琉璃灯纷纷炸裂。莫离听见林小鱼在阁楼外哭喊,冲出去时却看见孩子正被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拎在半空——那面具与他的几乎相同,只是眼窝处嵌着两枚魂灯碎片。
“守狱人果然来了。”面具人甩出锁链,链头竟是颗燃烧的魂灯,“修罗殿殿主有令,收回降星之子的容器。”
血月领域瞬间展开,莫离在血色光芒中看见,此人的魂灯早已漆黑如墨——是被修罗烈狱反噬的前代失败者。他挥刀斩向锁链,星脉共鸣之力引动白虎星宿,刀刃上浮现出虎啸星图,直接将对手的面具劈成两半。
“你……你的面具为何能映出血月?”面具人在消散前惊吼,莫离这才发现,自己的面具不知何时变得透明,右脸的修罗纹与血月完全重合,竟如同长在血肉里一般。
捡起对方遗落的魂灯碎片,莫离听见青鸾在身后低语:“烛阴阁的骨签,指向的都是守狱人的死穴。”她望着远处逐渐消散的鬼市,发间的蓝焰鸢尾突然枯萎,“星落湖……传说落满了降星之子的眼泪,每一滴都能熄灭修罗殿的魂灯。”
夜风带来远处的狼嚎,莫离摸着修复的玉佩,突然想起幻境中母亲未说完的话。星尘子踉跄着指向东方,那里的天际正泛起血月的微光,而在他掌心,最后一丝星纹胎记正在消失。
“记住,到了星落湖……”星尘子的声音越来越轻,“别让青鸾看见你的眼泪……”话未说完,他的躯体突然化作光点,唯有那半枚修罗令,静静地躺在莫离掌心,上面新浮现出一行小字:“当降星之子的眼泪坠入星落湖,修罗殿的门扉将为血月而开。”
青鸾默默捡起枯萎的鸢尾花,将它别在莫离面具上:“走吧,去星落湖。”她顿了顿,指尖划过他右脸的修罗纹,“顺便,看看你父亲究竟给你留了什么礼物——是星辰,还是……”
“还是诅咒。”莫离接过林小鱼,孩子的掌心不知何时多了粒发光的珠子,正是烛阴阁修复玉佩时溢出的残魂。他望向逐渐破晓的天空,血月虽隐,星图却愈发清晰,每颗星辰都在指引着星落湖的方向。
这一晚,鬼市的琉璃灯海彻底熄灭,唯有莫离面具上的修罗纹,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发出比血月更冷的光。而他不知道的是,在星落湖底,某具沉眠二十年的躯体正缓缓睁眼,掌心的星纹胎记,与他右脸的修罗纹,形成了完整的降星之子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