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女士，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
我按照标准的服务流程举右手，询问客户。我的普通话还不错，准确地说，我应该是网点普通话最好的，发音字正腔圆，特别是通过麦克风从隔音玻璃传出去之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听的。我能感受到每一次问完之后，客户诧异的目光，这种诧异之中包含着一丝赞赏，我有理由相信这样的优势能让客户对金桥银行留下深刻的印象，也对我这个人留下一点印象，说不定就因此会常来找我办业务，成为我的重点客户。现在银行服务同质化这么严重，客户能来找我们办业务，银行品牌的影响力越来越小，更多的则是冲着某个人来的。
“帅哥声音很好听呀，听你讲话，我都感觉是新闻联播里的主持人讲话一样”，中年女士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先把我夸奖了一番。
“过奖了苏女士，您看我能为您做点什么？”这是我的第二个讨好客户的方式，在我叫号的时候，后台已经向我展示了客户的基本信息，比如“姓名”“资产”“所在单位”等等，我就会自来熟的直接叫客户“某先生”“某女士”，这往往能进一步提升客户的好感。但也不是每次都会奏效，有时候会适得其反，有的客户对个人隐私信息很敏感，当我说出他的姓的时候，他会很紧张或者严厉地质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姓，我们是不是可以随便查看他们的信息？为此我往往需要解释老半天。但随着接触的客户越来越多，我基本上能分辨出哪些客户可以套近乎，哪些客户最好别招惹，赶快按照流程办完让他走。有一个特点就是，那些友善的没那么敏感的人要么是资产很多的人，要么就是没什么资产的人；而那些敏感的，爱找碴的人往往是有一点点资产积累的工薪阶层，确实是不好打交道。
我看到坐在我面前的中年女士叫苏晓莉，50岁。果然，苏女士听完我叫出她的姓之后，明显更热情了一点。
“帅哥，你这里有新钞吗给我取一点，我朋友家人过寿呀，我去参加个寿宴给人家随礼”
“我本来约了你们这边的杨经理的，就是杨逸云，她说有点事，这会儿在回来的路上。就是取1000块的新钱，那你给我取了吧，我就给她发短信让她别回来了”。说着就拿起手机开始写字，我看到她用的是iPhone 5s手机，是我一直想买但舍不得买的手机。
原来是大堂经理杨逸云的客户，杨逸云对待客户资源很敏感，她的客户都是她自己维护，办业务也都是找她直接办理，有一次她去洗手间了，结果她的客户突然找过来，客户经理周星泽好心帮忙接待了一下，结果杨逸云好几天都没有给周星泽好脸色。杨逸云老员工了，这些年一直在几个支行跳来跳去，要么做客户经理，要么做大堂经理，积攒了不少大客户，很多同事都说杨逸云在哪个网点，哪个网点今年的存款任务就完成得快，但据说是因为杨逸云当年是高中学历做金桥银行外包、然后转正成为的金桥银行员工，所以无论是资历还是学历都导致她只能做业务而不能做领导，哪怕是最低的网点经理也做不了。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还是挺感慨的，就银行网点做的这些工作，初高中水平完全可以做，何必非得要大学生呢？
但今天她的客户只是取现金，这种事情地柜也办不了，我接待了也没啥问题吧？我心里这样想。
“好的苏女士，您要的是 100元面额的吧？”
“对的对的，麻烦你了哈帅哥”
“您客气了，我这就给您取”
取钱是简单的业务，拿到客户银行卡介质读卡、输入金额、客户确认后输入密码、客户签字，然后给钱给客户就可以。但取新钱就有很多操作空间，每个网点的新钞并不多，如果每个客户来了要新钞都给的话，根本就不够，也会对货币的正常流通有影响，所以完全就看取钱的人是谁、有没有领导打招呼，或者看柜员的心情，这是基层银行员工的那么一点点小权力。像苏晓莉这种级别的客户，定然是有什么要求尽可能满足，更何况她只要 10张百元大钞，如果她要几百张的话，我这里还真的不够，就得从其它柜员那里调钱或者换钱过来。
“这是您的钱和银行卡，请问您还要办理其它业务吗？”
“哎呀帅哥，我在你们银行三年前存有五笔存款，是定期，应该快到期了，但我今天没有拿存单，你能帮我看看具体哪一天到期吗？”
“没问题苏女士，我这就帮您查，需要您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件”。五笔定期存款，一存就是 3年，果然是大手笔。有钱人果然很少拿钱冒险，都会选择定期存款这种极低风险的理财方式，我感觉自己又学到了。
我拿到苏晓莉的身份证，开始读取并联网做身份识别，金桥银行的系统很难用，每点击一下都要等好久，而且很容易崩。崩掉之后就得重新启动系统软件从头操作，很耽误时间。有时候客户嫌我们办业务慢，大概率是系统的原因，但我们又不能对客户明说，只能默默承受客户的责备。但就是这样的系统，听说还有其它银行花钱买，果然，这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今天的页面虽然没有崩，但是就在最后的查询页面卡住了，鼠标变成了一个小圆圈一直在那里转，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再动一下的，再动页面必然崩溃闪退，于是我继续保持了标准的微笑，耐心地等着。
“大姐，不好意思呀，我上午出去办业务去了，您说您要过来，我就赶紧往回赶，来，咱们进里面聊”。
杨逸云突然出现冲进了大厅，头发有些凌乱，很少见到她这么慌，果然，大客户就是大客户呀，能让她边办业务都能专程跑回来，这要是个普通人，估计她连电话都不会接。
“小杨，我不是给你发信息了嘛，就这么点小事还专门跑回来干啥，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这不是影响你工作嘛，我刚刚让这位小帅哥给我办完了。”
“看您说的大姐，我哪怕再忙，您来了都得陪您喝口茶。”
“杨姐，苏女士要查下自己的定期存款到期时间，我正在帮忙查，但系统有点慢，可能得稍等一下”
“不查了不查了，你忙别的去，我带大姐到理财室去查”杨逸云说着就拉苏晓莉，我感觉她似乎瞪了我一眼，但很快又没这种感觉了，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不好意思啊帅哥，那我就让小杨给我查，谢谢你哈！”苏晓莉对我说。
“没事的苏女士，很开心为您服务，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慢走，欢迎下次再来！”我点头示意，依旧保持微笑服务的表情。苏晓莉则跟着杨逸云走进了理财室。
这时候我终于可以点一下鼠标了，早点闪退早点重启，结果闪退前突然加载成功，2秒后又自动关闭，我扫了一眼，苏晓莉名下只有 2张存单，那为什么她说有5张呢？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杨逸云这么紧张，大概率是她给苏晓莉搞资产配置的时候，并没有真的全部存成定期存款，而是还配置了其它金融产品，比如保险或者理财之类的，这两个产品给的提成都很高。但客户往往分不清定期存款、保险、理财的区别，就知道把钱存进银行，到一定时间了就会获取收益。按照监管规定，肯定要向客户完全履行告知的义务的，但大多数客户根本就没有接受过投资教育，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基本上客户经理说什么就是什么，各个银行都是这么操作的，反正都是刚性兑付，不会亏钱。行内有些人传以后要取消刚性兑付了，理财产品不能向客户承诺保本保收益，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想到这里我觉得就都说得通了。但是现在智能手机普及得越来越广，金桥银行也有自己的手机银行，但只能查询活期存款和转账，我觉得以后支持客户查询名下所有资产只是个时间问题，那时候就没有杨逸云这些人的钻空子的机会了。
下午下班之后，我准备和王三石一起去桂中菜市吃螺蛳粉，做柜员的快乐在于，只要当天结了账，那意味着今天的事情就彻底了结了，可以开心地吃完饭和迎接明天了，即使办业务有差错，那也是后面的事情。
螺蛳粉这个东西，我初到柳州是吃不惯的，从小吃面长大的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把这个如此重口味的东西当饭吃，那时候我在大学宿舍里囤了好多泡面，不想吃米饭的时候就吃泡面，只有偶尔同学叫我嗦粉的时候我才会去吃螺蛳粉，而且只吃粉不喝汤。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吃螺蛳粉的，反正现在的我喜欢吃不同店里的不同的螺蛳粉，最爱吃的还是柳州桂中菜市的那家店，名叫好想螺蛳粉。
我听行里的老人说，他们小的时候要么吃螺蛳肉，要么吃米粉，但没有螺蛳粉这个东西。后来不知道是谁突发奇想，把螺蛳汤和粉煮在一起、再配上青菜、花生、酸笋等配料，成就了现在的美食螺蛳粉。螺蛳粉的配料十分复杂，味道也是十分复杂，这让我不由将这种食物和柳州人结合起来看，螺蛳粉这种食物像极了柳州人的性格，热辣豪爽、开放、包容、热情好客，如果拥有一个柳州朋友，会给你带来别样的情绪价值。我还按照自己的饮食习惯发明了新的吃法，每次去嗦粉前我都会到旁边的包子店里买一点包子和馒头，然后就着加辣加卤菜的螺蛳粉吃，好不快乐。
我和王三石骑着电动车去粉店的路上，我的手机响了，是沈萱打来的电话，沈萱是我的女朋友，粉店离她上班的地方很近，她们公司有食堂，原本计划吃完粉再去找她，结果沈萱说吃腻食堂的饭了，要和我们一起吃粉，我便和她约定在粉店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