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往事

柳鸿安强压着心底对父亲的畏惧，眼底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忍不住开口问道：“哪三件事？”

“自然是~~~”

柳乘风故意拉长语调，声音拖着尾音，像是要把秘密揉碎在空气里。

“秘密！”

他突然提高声调，眉眼弯成狡黠的弧度，得意地大笑起来。

那笑声爽朗又带着几分孩童般的顽劣，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恶作剧，余音在空气中回荡，直听得柳鸿安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秘密？

柳鸿安暗自思忖，微微摇了摇头，不再追问。

他深知父亲的脾气，此刻再多问也是徒劳。

一旁的王大丫若有所思，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柳乘风空了大半的茶碗。

她轻轻拿起茶壶，壶嘴微倾，琥珀色的茶水如丝绸般缓缓流入碗中。

斟酌片刻后，她轻声说道：“天尊即能改写过去，可谓无所不能。”

话语间带着几分疑惑，道：“祂想要什么？”

柳乘风端起茶杯，仰头将半杯茶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

他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这个问题，他已经在心底反复思量了十六年，无数个日夜，辗转反侧，却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以天尊的能力，世间还有何事不能做到？

而让自己做那三件事，背后又藏着怎样的深意？

车队浩浩荡荡地行进在大路上，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大洪渡口。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烈日高悬，阳光洒在队伍的旗帜上，“福禄镖局”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如此庞大的车队，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人群中不时传来低声的议论。

但大家都认得这面旗帜，福禄镖局在南直隶可是响当当的名号，提起它，无人不竖起大拇指，故而虽然围观者众多，却并未引起骚乱。

当车队缓缓停在满福楼门前时，掌柜的和小二们早已得到消息，齐刷刷地从客栈里跑了出来。

掌柜的身材微胖，跑起来时，圆润的面颊随着步伐有节奏地颤动，活像一团抖动的棉花。

他快步来到马车前，腰弯成了九十度，脸上堆满笑容：“不知柳总镖头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

车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柳鸿安率先迈下马车，身姿挺拔。

紧接着，柳乘风也走了下来。

他双脚刚一落地，目光便越过掌柜圆润的身体，直直地看向满福楼。

恍惚间，他的思绪回到了过去。

那时的他与王三江衣衫破旧，布料上打着补丁，鞋子也磨得不成样子。

他们小心翼翼地踏入酒楼，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缓慢，像是生怕身上的尘土会玷污了这里。

店小二走上前来，脸上带着怜悯之色，手中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酒楼新制的馍馍，还有一些客人吃剩下的糕点。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柳乘风不由自主地向着酒楼走去，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走到门前，目光落在恭谨垂首的小二身上，眼神微微一凝。

店小二被这目光打量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既紧张又害怕。

“你叫什么？”，柳乘风收起审视的目光，语气变得温和。

小二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再次点头哈腰，声音有些发颤：“小的叫狗蛋，姓张。”

柳乘风微微颔首，似是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了心里。

他转而抬头看向酒楼的二楼，记忆愈发清晰，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二楼玄字号房间还在吗？”

小二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回答：“在的，在的，总镖头请！”

“好，就玄字号包厢，上一壶好，罢了，上一壶最普通的茶，再来一些点心。”

“有什么，就上什么吧。”

说罢，他抬腿向着楼上走去，步伐稳健却又带着几分急切。

柳鸿安与王大丫对视一眼，赶忙紧随其后。

小二看着走在前面的柳乘风，心中满是疑惑。

这位爷明明是第一次来，可看他这熟稔的样子，倒像是故地重游，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但他也不敢多问，只是快步跑上前引路，同时扯开嗓子对着后厨喊道：“柳总镖头订了二楼玄字号包厢，一壶普通的茶，再来一些点心！”

很快，众人来到玄字号包厢门前。

小二推开房门，侧身站在一旁，脸上堆满笑容：“总镖头，里面请。”

柳乘风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房间内的摆设。

桌椅的位置，墙上的字画，一切都和记忆中的场景重叠。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和王三江走进包厢的画面。

王三江看啥都稀罕，左顾右盼张望个不停。

想到这里，柳乘风唇角微微上扬，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房间。

不多时，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壶茶和四份点心。

“爷，您的茶水，点心。”

他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摆好，“我在门外候着，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说完，店小二倒退着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柳鸿安拿起茶壶，亲自为父亲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他端起茶杯，满怀期待地喝了一口，可茶水刚一入口，一股苦涩瞬间涌上舌尖。

他眉头紧锁，“噗”地一声将茶水喷了出来，脸上满是嫌弃：“这什么茶啊！”

柳乘风看着儿子的样子，嘴角微微抽搐。

他端起茶杯，小口浅尝，而后也放下了茶杯。

他轻轻抹了抹嘴角，目光转向王大丫，眼神变得温柔而悠远：“我与你爹，便是在这里遇到的天尊，侥幸得了造化。”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感慨，“如今回想起来，当真是恍若隔世。”

王大丫瞪大了眼睛，好奇又疑惑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普通的包厢，竟然藏着如此不寻常的故事，那位神秘的天尊，也曾来过这里。

柳乘风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杯茶水饮尽，又浅尝了几口点心。

片刻后，他站起身来，向着门外走去。

房门打开的瞬间，守在门外的小二立刻迎了上来：“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柳乘风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枚十两的银锭，递到小二手中。

小二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一下子傻了眼，嘴巴张得老大，半天说不出话来。

“啊，爷，这，这也太多了，我们店没有那么多碎银~~~”

小二结结巴巴地说道，声音里满是为难。

满福楼平日里接待的大多是普通客人，大家多用铜钱消费，店里虽然备有碎银，但十两银子实在不是小数目，找零起来十分麻烦。

柳乘风神色平静，目光坚定：“多行善事，自有回报。剩下的钱，是赏你的。”

说罢，他大步向楼下走去，留下店小二呆立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银子，眼神中满是震惊。

直到柳乘风父子三人走出客栈大门，小二才如梦初醒，追出门外喊道：“爷，爷~~~”

可此时，柳乘风已经上了马车。

随着一声清脆的马鞭声响起，车队再次浩浩荡荡地向着平阳县城而去。

店小二站在门前，望着远去的车队，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银子，只觉得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这十两银子，相当于他两年的工钱。

平日里，他省吃俭用，可生活的开销如流水，想要攒下这么多钱，谈何容易？

便是五年，十年，也未必能做到。

正出神间，身后传来掌柜的呢喃声：“真是奇怪。”

店小二打了个哆嗦，赶忙转过身，双手捧着银子，恭敬地说道：“掌柜的，您看~~”

掌柜的瞥了一眼银子，伸手捋了捋胡须，语重心长地说道：“既然是总镖头赏你的，便是你的善缘，你收着吧。”

他望向西方，目光变得深邃，感叹道：“这位总镖头倒也是有慧根的人，多行善事，自有回报，阿弥陀佛。”

骄阳下，车队变得模糊起来，似是蒙上了一层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