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料市场的铁皮天台在深夜泛着潮气,陆沉舟手里的木板“秋秋别怕”被路灯照得发白,木纹里嵌着二十年的风雨。林晚秋摸着父亲歪斜的刻痕,指尖划过“怕”字缺角——那是父亲临终前手抖留下的,此刻却像块发烫的炭,焐热了她冻僵的掌心。
“伯父刻字时,是不是想着,”陆沉舟靠在护栏上,衬衫被夜风掀起衣角,“哪怕房子拆了,这四个字也能跟着你走?”他的影子和她的影子在地面交叠,像两棵根系相连的树,“我妈离开时,只给我留了台老缝纫机,说‘针头能缝补日子’。”
远处传来布料市场的货车鸣笛,林晚秋想起他办公室那台1980年代的缝纫机,抽屉里总藏着她爱吃的苏打饼干。“你第一次创业失败,”她望着他喉结下方的小痣,“是不是就靠那台缝纫机改衣服赚生活费?”
他突然笑了,酒窝在路灯下若隐若现:“被你发现了?”从裤兜摸出个金属顶针,边缘刻着模糊的“沉”字,“当时在大学城摆地摊,帮女生改牛仔裤腰围,”顶针蹭过她工装裤的明线,“有个女生总说我改得太慢,后来才知道,她是想多看我几眼。”
夜风突然变凉,陆沉舟把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体温混着雪松味扑面而来。她盯着他领口的褶皱,想起白天在老家,他蹲在鸡窝前帮母亲钉木板,袖口沾满草屑的样子——原来这个总被喊“陆总”的人,掌心也有被木板扎出的刺。
“我爸走后,”她摸着珍珠项链的新红绳,“总觉得老房子拆了,就没人记得他刻的字了。”声音被风揉碎,“直到看见李阿姨的蓝布,周小语的蝴蝶扣,才发现原来回忆能缝进衣裳里,跟着人往前走。”
陆沉舟突然转身,面朝缀满广告牌的夜空:“你知道吗?星轨第一个系列,我用了母亲的围裙布料,”指尖划过护栏上的铁锈,“当时投资人说‘破布卖不出高价’,可后来有个阿姨哭着说,那布料上的油点子,和她去世丈夫的一模一样。”
天台的霓虹灯在他镜片上流转,林晚秋看见自己的倒影,正挨着他的肩膀。她突然掏出从老家带来的布票本,1978年的蓝布记录和李阿姨的一模一样:“原来我们找的不是老布料,是藏在时光里的共鸣。”
露水打湿了木板,陆沉舟小心翼翼把它靠在护栏上:“明天发布会,把这个摆进展区吧,”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沉睡的星星,“让更多人知道,35岁的勋章,不是年龄,是被生活吻过的痕迹。”
下楼时,他突然按住她的肩,替她摘掉头发上的草屑:“老家的玉米叶,”指腹划过她耳后,“比周小语的网红滤镜真实多了。”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的顶针不小心掉在她脚边,捡起来时,发现内侧刻着极小的“秋”字——和父亲木梁上的刻痕,像隔了二十年的回音。
天台的风还在吹,却不再刺骨。林晚秋摸着西装外套口袋里的暖宝宝,包装上画着新的涂鸦:穿工装裤的小人牵着缝纫机小人,脚边散落着星星和布票。原来有些温度,不是来自暖宝宝,而是来自那个愿意陪你在深夜天台,数着旧物星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