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的落地灯在深夜里只剩零星几盏,林晚秋跟着陆沉舟走进地下车库,皮鞋跟敲在环氧地坪上,像老缝纫机踩着缓慢的节拍。他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是她三年前帮他改的那件,袖口还留着她缝补时的双股线针脚。
“上车。”陆沉舟的车钥匙在指间转了个圈,车灯突然亮起,将她的影子投在水泥柱上。她看见自己的工装裤口袋里,顶针的铜环正对着他的车标,像枚嵌进时光的铆钉。副驾的座椅比平时靠前三公分,显然是他特意调整过的——就像他记得她习惯把膝盖抵在手套箱上,脚边永远备着防晕车的陈皮糖。
引擎声在封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林晚秋刚系好安全带,就看见储物箱的扣带没扣紧,露出半只铁盒的边角。“那个……”陆沉舟的耳尖在仪表盘蓝光下泛起粉红,“别乱翻。”但她已经看见盒子里的东西:褪色的蝴蝶发圈、写着“沉舟少喝咖啡”的便利贴、还有她去年落在他车上的半支润唇膏,外壳上还留着她咬过的齿印。
“大学时你总说我像仓鼠,”她指尖划过铁盒边缘的蓝布贴——是她剪坏的第一块1978年蓝布,“原来你才是偷偷囤粮的那个。”陆沉舟突然咳嗽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上的老茧:“不过是……顺手捡的。”但储物箱深处还躺着张泛黄的车票,是2015年她陪他回老家的硬座票,座位号用红笔圈着,旁边写着“秋秋靠窗睡,头会歪向我肩膀”。
车灯在弯道处划出弧线,照亮他衬衫第二颗纽扣——她发现那粒纽扣比其他的紧三分,是上周她替他缝补时特意加固的。“其实每次坐你的车,”她望着窗外飞逝的路灯,突然开口,“都觉得副驾像个时光胶囊。”陆沉舟的喉结滚动着,方向盘在掌心转了个小圈:“怎么说?”
“这里有我掉的顶针划痕,”她指着车门内侧的浅凹,“有你替我挡雨时蹭的蓝布毛,”视线落在他手腕的旧疤上,“还有……”她突然停住,因为看见后视镜里,他正盯着她的侧脸,镜片后的目光温柔得像块浸了十年的老棉线。
车库的感应灯在车位前亮起,陆沉舟熄火时,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三下——那是他们大学时约定的“安全抵达”暗号。“到了。”他轻声说,却没有开车门的意思。储物箱里的铁盒在车灯下泛着微光,里面的蝴蝶发圈突然滑出,恰好落在她掌心。
“其实有次你发烧,”陆沉舟突然盯着挡风玻璃,雨刷器在空荡的车库里轻轻摆动,“把我的名字喊成了‘沉舟哥哥’,”他耳尖红得要滴血,“像小时候你爸教你喊的那样。”林晚秋的心跳漏了半拍,想起父亲木梁上被锯掉的半句刻字——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连她自己都忘记的童年片段,都被他收进了时光的铁盒。
车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陆沉舟摸索着打开手机手电筒,暖黄的光映出他攥紧的铁盒:“这些东西,”他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沉睡的蝴蝶,“本来想等你愿意收下顶针那天,再给你看。”手电筒的光斑落在他镜片上,她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对着他喉结的小痣,像枚永远对不准的针脚。
下车时,陆沉舟突然塞给她个纸包,转身就走:“李阿姨烤的苏打饼干,”他的背影在车库拐角处顿了顿,“你上次说,饼干渣掉在副驾,像星星落进蓝布。”纸包上还别着枚迷你顶针书签,是她上周随手画的图案。
夜风从车库入口灌进来,吹得纸包哗哗响。林晚秋摸着纸包上的体温,突然明白,所谓未说出口的告白,早已藏在他调整过的座椅距离里,在储物箱的铁盒深处,在每个车灯照亮的瞬间——就像此刻攥在掌心的苏打饼干,不用拆开,就知道里面藏着十年未凉的、属于彼此的甜。
车库的感应灯次第熄灭,她却看见陆沉舟的车尾灯在远处一闪一闪,像在发送只有他们懂的摩尔斯电码。纸包里的饼干渣蹭过掌心,突然掉出张字条,是他工整的钢笔字:副驾的安全带,永远为你留着未扣的半道锁。月光从车库天窗漏下来,照见字条边缘画着的小太阳——那是她十年前随手画在他笔记本上的,此刻却成了时光最温暖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