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迁徙
- 帝国时代:圣战点燃全世界
- 波斯猫的绒布球
- 2285字
- 2025-06-02 16:48:18
马蹄碾碎泥泞的土路,狄伦又一次来到了这个熟悉而破败的村口。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拴在一根歪斜的木桩上,拍了拍溅满泥浆的皮裤。
狄伦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着脸上的表情,走向村头那间窝棚。
哐!哐!哐!
三声闷响震得破木门簌簌掉渣。
“老韦林!”
狄伦扯开嗓门喊道,脸上迅速堆起一个自认为足够亲切的笑容。
他一边喊,一边屈起指节,在脏得看不清原色的门板上又叩了两下。
“开开门啊,我是狄伦,之前来给你送过赐福的,还记得我吗?”
蜷缩在霉烂草席上的韦林浑身剧震,豁口的陶碗在泥地上骨碌碌滚了三圈。
他后背渗出冷汗,潮湿的麻衣紧贴在嶙峋的脊梁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门内,如同坟墓般死寂。
门外的狄伦似乎很有耐心,没有继续砸门,但那无声的等待比任何催促都更让人心慌。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窝棚里回响。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那扇破木门极其不情愿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裂开了一道半掌宽的缝隙。
“哎呦,教士老爷...”浑浊的眼珠贴着门缝转动,“您怎么大白天来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什么。
狄伦眼疾脚快,在门缝即将合拢的瞬间,猛地将穿着硬皮靴的脚尖卡了进去。
“老韦林,别怕!把门开开!放心,这次不是坏事,是天大的好事!专门找你的!”
“使不得啊!老爷!”
他那两条干瘦得像麻杆的胳膊猛地爆出扭曲的青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抵住门。
“求您了!快走吧!被村里那几个游手好闲、专给管事老爷通风报信的流氓痞子看见了…我…我全家就真完了!”
“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那几个渣滓了!”
“男爵死了。”
“啊?”韦林发出一声短促而茫然的音节,“你…你说啥嘞?”
狄伦凑近门缝,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声音不高,却像惊雷:
“我说——我们圣战军,把那个喝你们血、吃你们肉的男爵,打死了!脑袋都剁下来了!”
门缝里传来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他...真的...”
“真的!死透了!”狄伦斩语气带着一丝炫耀,“不光是男爵,他手下那些耀武扬威的骑士老爷,也一个没跑掉,全家都死绝了!”
“现在他们的脑袋,就挂在我行军袋里,你要是不信,来跟我看看?”
“或者…你也可以去瞧瞧男爵那座气派的石头城堡?啧啧,可惜啊,现在那儿…已经被我们一把大火烧成白地了。”
韦林整个人都僵在了门后,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透过门缝,仔细地辨认着狄伦的表情、眼神,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欺骗的痕迹。
他像是在审视一个魔鬼,又像是在捕捉最后一丝希望的光。
终于,韦林抵住门板的那股拼命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了。
他肩膀垮塌下来,抵着门的手臂也软软地垂下。那扇破旧的木门,失去了最后的抵抗力量,被狄伦轻轻一推,缓缓地敞开了。
门板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将门外微弱的光线彻底隔绝。狭小昏暗、散发着霉烂气味的窝棚里,只剩下狄伦和佝偻的老农韦林。
没有预料中的狂喜、没有解脱的泪水、没有对未来的憧憬。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迷茫,和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像两潭浑浊的死水,凝固在韦林沟壑纵横的脸上。
“以后没人骑在你们头上拉屎撒尿了,没人能再随便打杀你们了…你…你不开心吗?老韦林?”
韦林枯瘦的手掌突然重重拍在露出草茎的土炕上,震得陶罐里发霉的燕麦簌簌掉落。
“男爵老爷…他死了!”
“那新来的老爷呢?他愿不愿意把地租给我种?!他要是不租给我地…”
他猛地抓住自己干瘪的胸口,手指深深掐进嶙峋的皮肉里。
“…那我全家老小,往后所有的日子,喝西北风去吗?都得活活饿死啊!”
他浑浊的眼球因为激动而布满血丝,声音颤抖着继续控诉:
“再说了…再说那男爵老爷…他坏!他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种。他收税是狠啊,狠得能把人骨头里的油都榨出来。这把税…都收到五十年后啦!”
“新老爷来了…他要是不认这旧账…说男爵收的不算数…要我们…要我们再从头交一遍…那…那可怎么办啊?”
他越想越绝望,越想越觉得狄伦他们简直是闯下了弥天大祸,气得用枯瘦的手掌啪啪地拍打着自己瘦骨嶙峋的大腿,声音充满了怨怼和不解:
“哎呀!我的教士老爷!你们…你们把他打死干啥啊?你们把他打死了…这…这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狄伦彻底僵在了原地。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起来,他猛地一步跨前,双手死死抓住了韦林那瘦弱的肩膀,力气大得让老农痛哼出声。
“老韦林!你看着我!你清醒一点!”
“那个男爵,还有他手下那些狗腿子,他们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他们把我们当人看吗?他们把我们当牲口一样使唤!当蝼蚁一样踩死!”
“他们榨干了我们祖祖辈辈的血汗!让我们活得生不如死!”
“你告诉我,你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难道不恨他吗?”
韦林浑浊的眼球蒙上雾气,“那...那不是还留了口气么...”
他佝偻着背去捡滚到火塘边的碗,吹了吹沾着的草木灰,浑浊的目光越过狄伦年轻而愤怒的脸庞,和那片灰暗的天空。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麻木和认命:
“教士老爷…您还年轻,心气儿高…容我老头子…倚老卖老一回…”
“在这片地上…想活得长久…活得比别人多喘几口气…”
“…你要…比他的狗还要听话…比他的亲生儿子…还要孝顺…要让他觉得…离了你…他连脚上的泥巴都没人舔干净…”
“恨?…恨有啥用啊?…骨头越硬…死得…就越早哇…”
他闭上眼,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吐出一句:
“…可不敢恨…千万…可不敢恨啊…”
空气陷入长久的沉默。
狄伦只觉得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所有那些提前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的、充满激情与希望的说辞——
关于天国、关于均田、关于自由和尊严。此刻都失去了全部的意义,变得苍白空洞、无比可笑。
它们像一堆被雨水打湿的柴火,无论他如何用力地摩擦,也再无法点燃一丝火星。
在这片浸透了千年血泪与麻木的土地面前,他精心准备的言语,显得如此无力,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