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升温

“顾师兄一向喜欢闲逛,走到哪都要把附近探个遍。”付鳞一手执剑拨开荆棘,一面注意着凌玉脚下,“他先前和我说过,这附近有一处荒废的破庙。”

“虽然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但沿着大概的方向去,应该总是没错的。”眼看着凌玉要踩进那块淤泥中,付鳞下意识拉住她,低声道,“少主当心。”

被他这一拉,原本站稳的凌玉反倒趔趄一下,半只脚跌进泥里。

裙尾精致的花纹都被脏污的泥覆盖,又在暑气蒸腾下肉眼可见凝固了。

凌玉:……

付鳞怔了一瞬,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面色先僵住。

按照凌玉的性格,只怕下一瞬就要发难了。

呼吸都有些阻塞起来,付鳞忐忑地等待着她说话,或许是让他跪在地上驮着那只狗在明月间转一圈,心情好或许就只是丢进柴房里饿三天……

手背忽而覆上一点温热,付鳞有些迟钝地抬起眼。

凌玉反扣住他的手,提起裙摆,小小一跃,到他身边。

枯叶被她的脚步带起,草梗晃动,惊飞几只蝴蝶。

“你要拉人,能不能好好拉。”凌玉皱着眉,似是嗔怒,语气却算不上冷,“就像我这样,抓紧再行动。”

“一点不靠谱。”

付鳞终于回过神来,垂眼看向自己的手背。

凌玉扣着他几根手指,温热的触感在手背处蔓延开,一点湿润夹杂其中。

他另一只手轻握住凌玉的手腕,将她掌心翻转。

“干什么?”凌玉有些不满,却并没有把手抽走。

“少主,你受伤了。”付鳞轻声说。

凌玉手指一颤。

大概是方才被藤蔓磨破了皮,她一惯是娇生惯养的,平日里划了个口子也得找凌笠闹着要上几个灵器才能哄好。

今日却分外安静,被烫伤也不嚷,掌心流血也不开口。

“没什么大事。”凌玉满不在乎地顺手扣住他的手指,“快走吧。”

她反倒上前两步,拉着他往前走。

付鳞被她拽着,跟在半步远的地方,目光怔怔地落在她的背影上。

这些日子以来,她消瘦了许多,脸颊上的一点婴儿肥几乎全都减下,腕间的骨也有些突出来,红线缠在上面,尾部随着她的动作扫过他的手背。

……付鳞一瞬间觉得自己有点疯了。

肩上被那只狗拖咬留下的咬痕尚在,变成几道暗疤。

而他居然对凌玉掌心的那一道小小伤口在意起来。

付鳞摇摇头,将脑中纷乱的思绪甩出去,大跨步上前,为凌玉引路。

穿过叠叠半人高的杂草,雨落下的瞬间,一个破败的庙宇出现在视线中。

付鳞下意识地伸出手,一面为凌玉挡去头顶的雨,一面拉着她往里跑。

迈进门槛,庙外雨骤急。

“少主,你的手。”付鳞犹豫片刻,还是说道。

凌玉这才想起先前那个伤口,付鳞说过不能沾水,否则会留疤。

没等反应过来,手被人握住,付鳞捏着一块干净的衣角,一点点擦去她指尖的水。

若是在以前,凌玉觉得理所应当,只是如今……

说不上来什么心情,她抽回手,看着庙外的雨:“你这师兄还真是厉害,这么偏僻的庙也能找到。”

付鳞笑了一声,盘腿坐下:“顾师兄说,这地荒凉,是因为先前与魔修一战时便是在这附近。”

“但早些年,这里也算是宁城的繁荣地带,如今村民虽然搬走,但庙宇之类的,是必定会有的。”

“他当时还去折了几根枯枝上了个香,说是能保佑我们冥山一行顺利,神仙每日受这么多香火,肯定不会在意这一点的,心诚就行。”

付鳞说着,面上露出些怀念的神色。

凌玉也盘腿坐下来,沉默好半晌,才问道:“他也被逐出霁云宗了么?”

“算是吧,”付鳞收回目光,“他和刘奕一向修习不刻苦,就连去冥山,也是被我拉着去的。”

“还没到冥山,人就不知道上哪野去了。”

他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他回霁云宗没有,知不知道自己已经重获自由了。”

凌玉托着脸看他:“被逐出霁云宗,你没想过报仇么?”

付鳞沉默片刻,摇摇头:“我们确实做错了事,理当受罚。”

“只是关于刘奕的事情,我夜夜不得安心。”

“如果不是我把他带过来,也不会出这些事。”

凌玉好几次张口,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安慰人这一方面,对于向来傲气的她来说,实在是劣势。

付鳞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除了为他报仇,我也没什么能做的,少主也不用安慰我,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凌玉抱臂冷哼一声,别开脸:“谁想安慰你。”

付鳞又笑笑,环顾四周。

这庙实在算得上是破败,雨下得又正急,坐在屋外沿处也不可避免地被溅上雨。

唯一能挡得住的地方只剩下靠近佛像的一点地方。

付鳞看看凌玉被冻得有些发白的唇,犹豫了片刻,脱下一件外衣,在手里掂了掂,几乎已经湿透了。

正要伸手褪下里衣,凌玉睁大了眼:“你干嘛?”

付鳞怔了一下,又笑笑,还是褪下衣衫,递到凌玉身前:“少主,盖一盖吧,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凌玉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接了过来。

她的目光在付鳞身上绕了一圈,又像被烫了一样缩回去,小声问了一句:“你不冷吗?”

付鳞摇摇头:“少主,我身体挺好的。”

凌玉看着他站起身,不知道从哪里拣了些干柴,又熟练点起火。

屋子渐渐暖和起来,凌玉搓了搓手臂,看着付鳞坐在一旁拨着柴火。

跳跃的火光映在他肩头那道长疤上。

那是一一留下的痕迹。

凌玉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疼吗?”

付鳞有些疑惑:“什么?”

凌玉指了指他的肩:“这个伤口,现在还疼吗?”

付鳞沉默下来。

愣神这片刻,原本就不甚容易点着的火彻底熄灭下去,屋外的寒风重新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