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活诸葛吓走生仲达
- 重建罗马,从败仗庭开始
- 士大夫没钱丶
- 4113字
- 2025-05-30 00:01:33
微风裹着尸臭盘旋天际,天空的阵阵浓云再度将月亮遮蔽,整个大地随之重归黑暗。
即使无数集中起来的火把也能带来亮光,可它在此刻对狄奥多尔一行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因为它不仅能将如蚂蚁般密集的拉丁军队映出无数轮廓,也能将在广场上躺倒一片的罗马军队的尸体显得清晰可辨。
相比起正在为友军的覆灭如丧考妣的巴西尔等一干士兵,
面无表情的狄奥多尔显然对长矛上的米海尔之颅,以及旁边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的尤斯塔斯更感兴趣。
下了驻守命令,目睹巴西尔百夫长已经将部队于街口重新结阵,颇具镇守温泉关的斯巴达300勇士的模样后,
狄奥多尔只身一人朝前走去,每向前走一步都要迈过数具尸体以及无数的残肢断臂,
期间还有好几次一脚踩在泡在血里的人体器官上迸出一阵哗啦声,
但他始终毫不在意,甚至连面部表情都不曾变化,最终在距离尤斯塔斯等人的队伍仅隔着十步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早在启程前他就跟对方做出了谈判的信号,即使远处上百把弓弩正在瞄准他也不为所动,
中世纪虽然黑暗但在贵族之间仍旧存在礼仪,没有哪个要脸的贵族会在谈判期间玩偷袭。
他的眼神中除了冷峻又多了几分坚毅,当盘旋的风吹起他的紫袍时仿佛将其整个人变作了孤高的帝王。
“竟然不带护卫吗?”尤斯塔斯隔着桶盔开口,传出的声音犹如地狱的寒冰,
“算了,看见自己精心策划的反击胎死腹中的感觉很不错吧?没有了军队,你除了投降还能做什么?”
面对尤斯塔斯的贴脸嘲讽,狄奥多尔依旧神情自若,好一会才像自言自语般朝对方开口:
“你们拉丁人已经堕落到连米海尔都杀了吗,他可是贵族出身。”
比起所说的内容,让尤斯塔斯与扈从们更在意的还是狄奥多尔所说的语言正是他们的母语古法语!
为什么一个希腊人会说古法语?
尽管尤斯塔斯很想知道原因,可想到还有任务在身他选择压住这份好奇,继续用轻蔑的口气回答对方:
“谁叫他没有败者的觉悟选择投降,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惩罚罢了。”
狄奥多尔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瞪了尤斯塔斯一眼后再度看向米海尔,
那颗头颅上满是鲜血,神情因愤怒而扭曲,以至于他都能想象米海尔死前曾有多么英勇。
“所以,异端头子狄奥多尔·拉斯卡里斯打算投降吗?
如果你们能识相点不做无谓反抗,我会考虑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尤斯塔斯又说。
“哼……那个叛徒倒是跟你们吐出了挺多情报啊?很抱歉,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狄奥多尔气定神闲的态度整得尤斯塔斯有些意外,但身后待命的数千精锐足以让他腰杆挺得倍儿直。
“很好,你不打算投降,”尤斯塔斯一把拔出剑指向狄奥多尔,
“放心吧,在你死后,我的军队碾碎你的袖珍部队会像碾死臭虫那样容易。”
尤斯塔斯说着就将剑对准狄奥多尔高高举起,后方的巴西尔百夫长急得想原地放箭,可刚拿起弓才发现拉丁人的弓弩早就对准他们了。
面对寒冷的刀光,狄奥多尔仍旧不动声色,反而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弗兰德斯家族作为积极响应第一次东征的模范家族,如今却为了还债不惜给威尼斯人卖命,不觉得愧对罗伯特伯爵吗?”
这一记攻击正中要害,尤斯塔斯先前的自负顿时变成了惊慌,甚至他不经意间的动作还让马刺扎到了战马。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望着对方咬牙切齿的模样,狄奥多尔知道猎物已经上钩,拱火一般地继续说:
“一个世纪前,你的先祖罗伯特不但曾同阿莱克修斯大帝结盟,还屡次在圣地击败萨拉森人并最终收复耶路撒冷。
可作为罗伯特伯爵后裔的你做了什么?沦落到抢劫同宗城市,与你先祖之友的后裔为敌,仅仅是为了给不属于你的债务买单!
若我是你,怕是都没有脸面以弗兰德斯后裔的身份苟活于世,选择自我了断了。”
此时的尤斯塔斯已经看不见了先前嚣张的神色,可优势在我的客观优势还是让他十分硬气:
“你倒是说得挺漂亮,不过我不认为一个能对萨拉森人和犹太人宽容的基督徒还配叫做基督徒。
教宗阁下已经坐实了你们希腊人对基督事业的背叛,我们只是以上帝的名义讨伐异端,罗伯特祖父在天国也会为此喜悦的。”
见‘祖先牌’于对方无用,狄奥多尔眼珠旋转略微思索,最终决定继续拿威尼斯开刀:
“报复?哼,我确信你们是基于报复而来,只是这份报复究竟是基于尊贵的神还是庸俗的钱财很值得商榷啊。”
或是产生了免疫性,这一次尤斯塔斯没有出现太大的反应,已经能有理有据地反驳了:
“见我不被祖辈名声所累,转为挑衅我们与威尼斯人的合作关系了吗?
哼,你们希腊人的无耻与狡诈果然和犹太人一脉相承,待会弄死你时我会记得从你身上找回来的。”
“我可没打算挑拨你们的关系,要是这份关系能被挑拨那你们从一开始就不会到这里来了——
我只是想站在你的角度看问题,并觉得‘上帝之剑的后裔沦落到为金钱至上的威尼斯人打工’这档事不值得。”
“我从来都不,也不认为自己是在为威尼斯人战斗——
相反,我从始至终都是为捍卫弗兰德斯家族的荣耀而战,而你所说的从始至终都是卑劣的谎言。”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荣耀’,究竟是弗兰德斯家族的荣耀,还是威尼斯人允许你保留的那点可怜的自尊?”
“你什么意思?”尤斯塔斯被戳到了痛点,狄奥多尔虽仍维持着扑克脸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字面意思。本来在1199年,你们都说好了要一同组织新的十字军,趁着阿尤布王朝内乱的空档发兵埃及救助阿卡王国的,
但谁能想到这支十字军的最高领导,香槟伯爵西奥波德三世英年早逝,搞得你们最终集合的人数只有原来的一半不到,
可威尼斯人却对落难的你们不依不饶,坚持要求你们支付原人数的费用……”
狄奥多尔这边口若悬河地继续翻着旧账,说到一半就把尤斯塔斯整破防了,
怒气上头的他抬剑就准备砍,但对方凌厉的眼神镇住了他的行动,迫使其仅仅只是以剑尖对准狄奥多尔,同时声嘶力竭地朝对方大吼:
“闭上你的狗嘴,希腊人!教宗阁下已经为我们讨伐希腊帝国的正义事业背了书,区区异端只有引颈受戮一途!”
“英诺森的话尚且不谈,我就想问你一个最基础的问题:牺牲你们的命去填补威尼斯人永无尽头的野心真的值得吗?
你们在黎凡特海岸与叙利亚北部的同胞终日受困于萨拉森人的威胁,
你们作为上帝的战士,与萨拉森人作战既是义务更是荣耀,若他们知道你们将精力浪费在这里会作何感想?”
“早在进攻金角湾前,鲍德温兄长就和威尼斯总督达成过协议了,
攻占城市后的战利品分配问题是早就拟定好了的,没人有异议。做鱼肉的你们就应当有鱼肉的觉悟。”
“哦,上帝啊,你们看问题的角度怎么就那么死板——或者说怎么就那么容易轻信他人呢?
就这样一帮为了钱连灵魂都能出卖给魔鬼的家伙,他们能有什么话是可信的呢?”
接连的嘴皮攻势已经把尤斯塔斯压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原先坚定举起的剑此刻也在不住地动摇,狄奥多尔觉得是时候发动总攻了:
“看在你的祖辈与先帝友谊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句话吧:
利益分配从不在于你付出了多少,而在于你付出之后还剩多少。
希腊人在千年前曾统治过地中海,征服过北非也到过波斯,
我们千年来的传承便是即使注定要失败也必会亮剑到最后一刻,就算是死也要至少拖一个敌人与自己作伴。
若你们要为威尼斯人的钱袋坚持同我们作战就来吧,即使你们获胜也必然会损失惨重,而威尼斯人届时肯定会背刺你们独吞一切。
莫非你指望那帮连基督之道与永恒天国都能舍弃的人会对你们仁慈吗?”
话说到这里,尤斯塔斯已经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可那柄指着狄奥多尔的剑仍旧维持着原样。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威尼斯人被绝罚的事情,还有有关这场该死的朝圣的一切?”
“你没必要知道,”
狄奥多尔双手后背,腰杆挺得如木板一般直,就像刚打了场胜仗似的,
“我话就说到这里了,至于怎么做是你们的事——哦对了,如果你想动武我也奉陪。
先前那支在大道中央堵路的部队也是你布置的吧,领头那个和歌利亚一样高大的骑士应该来自亚眠吧?
他的话在砍了我十多个手下后被我送去见了上帝,想看尸体的话我可以叫我的手下给你带过来。”
尤斯塔斯对此消息惊得直冒冷汗,在从斥候处证实了消息后脸色更是变得煞白,
从看见狄奥多尔来到广场开始,他就知道那个既攻破了法厄纳门又吓跑了希腊皇帝的彼得男爵战败了,
但完全没想到狄奥多尔会直接将他杀死,那个米海尔好歹是因为誓死不降才被他下令处决的。
其实不光是尤斯塔斯本人,连他的扈从们也被这股狠劲吓到了,交换眼神后便一齐看向尤斯塔斯等待他的命令。
——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会对我们的经历了如指掌?难道他真的是……
恐惧渐渐侵蚀了尤斯塔斯的心,他缓缓看向狄奥多尔的眼睛,却发现对方的双眼透着慑人的寒光,盯得久了只怕会全身冻结。
这哪是败军之将啊,明明是真的受到了上帝眷顾的使徒,若说他身后藏着百千万天军天使都毫不奇怪!
尤斯塔斯意识到不能继续盯着对方,连忙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军队,可这一看就愣住了:
他的上千军队已将半个阉牛广场挤满,无数根火把齐聚在一处将他们充满威慑的身影照得极其醒目,
最外部是顶着大盾维持瞄准动作的热那亚弩手和勃艮第弓手,后面是排成一排的骑兵,最后的成群歩兵则是双眼泛着嗜血的光。
一切看着都没问题,可如今他却发现这支由博尼法斯统帅拨给他的部队里没有一个威尼斯人!
莫非……
尤斯塔斯先是点点头随后又叹了口气,将剑收回剑鞘后便举起左手转了转圈。
望着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视线外的狄奥多尔军,
一旁的扈从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疑惑,质问尤斯塔斯为什么要放跑这最后的敌人。
“他们怎么看都不过千人,我们数量是他们的数倍,质量也远胜他们,为什么要放走他们?”
此刻的尤斯塔斯心情已经平定,即使仍抱有‘为什么之前我会那样做’的事后诸葛亮心态,
可以往积累的军事经验还是让他快速找到了稳定军心的法子:
“冷静些,我觉得我们真的可以从这次武装朝圣中收获更多的东西,留下他们比杀死他们更有用。”
“您怎么打算的?依我看,他们就是想挑唆我们和威尼斯人的关系从而分化瓦解我们!您不能上卑鄙的希腊人的当啊!”
“我当然不会让他们得逞,也不会被这三言两语就去与威尼斯盟友兵戈相向——不过从他的话里我确实发现了条更好的法子。”
此时的尤斯塔斯已将桶盔摘下来卡在肾脏部位,扈从分析着他的神态,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
“您,您难道……”
“对,既然希腊人是为了自卫,那他们除了我们外必然也要和威尼斯人战斗,
若我们作壁上观,待他们两败俱伤时再出来收割,城市和金钱不就都归我们了吗?”
尤斯塔斯没再搭理手下,只是一路疾驰着回到军队中重整队伍,不多时长长的火龙便朝着狄奥多尔部队行进的方向缓缓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