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7 黑色的梦黑色的眼

城市的另一端,河湾区。

这是夜之都最昂贵的城区,到处是私人俱乐部,顶级拍卖行和只对会员开放的义体诊所。

金钱与权力在此处具象化,每一寸空气都浸染着奢侈的腐朽与欲望的甜腥。

就像……

一块镀了金的腐肉,表面璀璨夺目,内里却爬蛆虫。

夜色浓稠。

在这座霓虹丛林中最昂贵的腹地,一座象牙白的庄园静静蛰伏在河岸旁,吞吐着上流社会的衣香鬓影。

雨幕中,珐琅质感的高级浮空车划破天际,急降在庄园正门口。

身着黑色制服的侍从还没完全拉开车门,便被车内的年轻男子粗暴推开。

这里正在进行一场舞会,年轻男子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匆忙来到了一个银发中年男人的身旁。

简单的一句话后,男人手中的酒杯滑落,而他旁边盛装出席的女主人直接当场昏厥。

几分钟后。

三个男人穿过挂满名画的回廊,来到了庄园书房内。

为首的银发中年男人站在桃花心木书桌前,他转过身,朝着那个赶来报信的年轻棕发男人问道:

“谁杀了她。”

“特搜科外围探员,谢烛。”

蓝光在棕发秘书的义眼中流转。

“城南自助影院,死亡时间21:00—22:00。”

“什么原因?”

银发男人问。

“小姐私下参与了公司的业务,那个男人一直在追查这件事。”

听到这个回答,银发男人长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杀手在路上了,小姐会安息的。”

棕发秘书说道。

“她不会安息的,害死她的人还活着。”

银发中年男人说完这句话睁开了双眼,一抹毒液般的幽绿从他眼底闪过。

一瞬间,昂贵的地板突然生长出森白骨刺,将棕发秘书身旁的那个人钉在半空中。

“我说过要你照看好她的!”

银发男人低吼道。

“是小姐要加入的。”

被骨牢禁锢的男人艰难辩解着,喉结在缠绕他的骨蔓间滚动。

“衣秘书,帮我说句话……”

他的目光望向对着旁边的棕发秘书,又看回银发的男人。

“小姐想您为她骄傲,她希望……”

“谢谢你的解释。”

银发男人眼底绿光暴涨,

下一秒,骨牢内的躯体如腐朽枯木般坍缩,化作簌簌灰烬,飘散在空调送风的微弱气流中。

秘书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他的目光正落在了书桌上。

那上面摆放着一个循环播放的全息相框,画面里的少女正在旋转,正是电影院死去的那个明艳女人。

——

溪谷区,凌晨3:00。

谢烛睁开眼睛从床上爬下来,他没有看向窗外,而是直接看了看床边的辉光管时钟。

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

发呆了几分钟后,他站起来,走了几步来到自己的旧茶几旁。

那上面放着一台全息八音盒,是谢烛为数不多的奢侈品之一。

他走过去,在上面轻轻按下开关,盒子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声,随即光粒在空气中凝结成少女的轮廓。

洛可的笑容依然鲜活。

她的白色裙摆永远定格在扬起的弧度,发丝间流动着全息投影特有的虹彩,那些由数据构成的花海在她脚下摇曳,每一片花瓣都精致得令人心碎。

谢烛的喉结动了动,伸手去触碰她悬在空中的指尖。

投影的微光在他指缝间流淌,像抓不住的沙。

他只摸到了一片虚无。

愤怒,仇恨,绝望,无助……

一切的一切,到了最后也只剩下一声叹息。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默默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房间非常小,就像一个收纳盒。

右手边靠窗的一侧,是他的工作台,也是房间里最杂乱的部分。

墙上挂满了各种工具:螺丝刀、钳子、焊接枪,还有几把形状奇特的美工刀。

这些都是用来切割各种金属,木材,蛋白质,和脂肪的好工具。

林原走到工具桌旁边的墙壁前,伸手在墙面上轻轻一按。

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墙面向内凹陷,随后缓缓滑开,露出一个上下三层的武器架。

最上层是一排枪械:

左轮,左轮,还是左轮,其中一把枪托上还贴着小小的海盗熊贴纸,那是洛可的杰作。

林原随手拿起一把,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弹巢。

枪械的金属触感让他感到安心,这是他在这座城市中生存的依仗之一。

中间层则是一些近战武器:

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子;一把宽刃砍刀;一把磨得铮亮的铁锤。

谢烛拿起锤子,他挥动了两下,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光芒。

“钝到极点的刀才最好用,因为它叫锤子。”

他又想起了那句话,随后将铁锤放回原处。

最下层不是武器,而是一些特殊的东西——

黑梦芯片。

这是目前最危险最诱人的虚拟产品,只要接入后颈的神经接口,就能让意识坠入另一个世界。

一个由数据构筑,却比现实更真实的幻境。

在黑梦里,一切感官都被完美模拟:

风划过皮肤的触感、血液的腥甜、疼痛的灼烧、濒死时心脏的抽搐……

而最顶级的黑梦,那里的NPC不是呆板的程序,他们会恐惧、会挣扎、会哀嚎,就像真正的生命一样。

因为,那里面封装了,是真实的意识。

它们不是AI,而是活生生的人,被剥离出肉体、囚禁在数据牢笼里的人。

权贵们愿意花天价购买这种“高级藏品”,只为了享受最极致的支配感:

折磨一个会真正崩溃的灵魂,豢养一个会彻底绝望的宠物,反复杀死一个再也无法复活的“人”。

这才是最最终极的奢侈,不是永生,而是永不得超生。

谢烛的指尖悬停在某枚芯片上方,冰冷的金属外壳映出他微微收缩的瞳孔。

三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寻找“洛可”。

寻找那家信贷公司,寻找它背后的回收公司。

可惜那些人的行动极其隐秘,他们永远通过单线联系的方式,外包的方式寻找目标。

从不主动现身。

谢烛在电影院里对那个女人说过,他的调查过程就是将街头混混,赛博暴徒、中间人、一个又一个找出来,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步步深挖。

粗暴,简单,有效,但那只是第一阶段的调查。

他们是这个庞大链条中最底层的存在,而那家信贷公司和回收公司,才是隐藏在层层黑幕中的背后主宰。

谢烛调查了这么久依然毫无收获。

直到前几天那个神秘男人出现,给了他现在的线索,让他找到了那个女人。

然而遗憾的是,这个女人是“尸语人”序列的使徒,她可以封闭自己的感官和神经,就像一具活尸体。

这让谢烛没能问出来任何有用的东西,于是谢烛只好把她从“活尸”变成“死尸”。

忽然间,谢烛的手指突然悬停在黑梦芯片上方,指节微微绷紧。

一股粘稠的杀意如毒蛇般攀上他的脊背,让他的心脏忽然加速跳动——

这是使徒之间特有的感应,就像黑暗中闻到彼此气味的掠食者。

谢烛感觉到,有人冲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