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熙凤

新朝建立，前朝的那些个勋贵们自然落不得好。

相比之下，贾府因为有王子腾这个姻亲，下场还算是好的。

不过是爵位没了，官职丢了，但勉强还能坐吃山空。

当然，这是在他们改掉此前那种铺张浪费的生活习惯的前提下。

贾元春在这月余时间里，也是深刻体会到了人情冷暖。

自小便耳熟能详的祖上荣光再也无人提及，家中的宅院还在，可要是再想像之前那样挥霍无度是不可能了。

李墨放了他们一马已经是看在前世的面子上了，怎么可能还让他们继续享乐？

新朝初定，李墨又在均田免赋，正是需要劳动力的时候，不趁这个时候释放奴婢还等什么时候？

不只是贾家，但凡是个富贵人家，都被迫或者主动的释放了不少家丁、仆人出去，为新朝充实人口。

可这些举动，想要让贾元春理解，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再结合李墨登基之后的种种怠政之举，贾元春不甘心入宫也属正常。

面对外甥女的抗拒，王子腾沉默了下来。

半晌，他面无表情的看过去：“这些话谁教你说的？”

贾元春看不出舅舅的意思，咬咬牙，直接回道：“是我自己想的！”

“自己想的......”

王子腾重复了一遍后，忽的冷笑一声：“贾存周是真活得不耐烦了！一介腐儒，真要有心，他何不殉国！”

贾元春脸色大变，勉强争辩道：“舅父突然提起父亲作甚，此事与父亲有何干系？”

王子腾冷眼看了外甥女一下，不屑地笑了。

自己这个外甥女虽然聪慧，可之前那些话却不是她能说的出来的。

贾元春年少时便入宫服侍前顺天子，而前顺皇宫中两宫并立，太上皇虽然退位，但手中仍然握有实权。

所以，太上皇那些求仙问道的举动，贾元春绝对没少见。

如今新朝建立，贾元春可能会因为李墨的一些政令就心生抵触吗？

这不过是她在宫中见惯了的东西，除非有人对她说了什么，不然怎么可能会将这些东西和亡国联系在一起？

而要说贾家有谁会这么想，除了已经丢官在家的贾政还能有谁？

贾政自诩文人，一向以圣贤书要求自己，起码表面文章做的很好。

如今新朝定鼎天下，依他的性子，出仕新朝拉不下脸，况且李墨也未必要他。

在家度日，又受不了如今家长里短的拮据。

苦闷之下，发些牢骚，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王子腾冷冷地看了眼外甥女：“陛下待老夫甚厚，不顾降人身份，委以重任，我岂能别有他念？看在亲戚的份上，老夫不再逼你。你回去也转告贾存周，若只是发发牢骚也就罢了，他要是真敢阴谋作乱，老夫第一个不饶他！”

说罢，王子腾一甩衣袖，示意贾元春退下。

王子腾的突然变脸，让贾元春有些猝不及防。

“舅父......”

贾元春还想说些什么，但她刚说出两个字，就被另一个人给打断了。

就在屋后的窗户处，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叔父！大姐儿要是不想去，不如把我送进宫里去！贵妃娘娘，我也想试试呢！”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贾元春愣了一下，口中喃喃：“凤丫头......”

“呦~~~”

王熙凤从屋后绕了过来：“我可当不起‘贵妃’这么称呼，你们贾家的门槛太高，我可攀不上！”

她满脸愤恨的样子，显然是十分的恼怒。

王子腾投降李墨后，贾琏为了避免被牵连，顺便也为了摆脱束缚，第一时间就和王熙凤做了切割。

后面虽然经人转圜，王子腾的亲眷没有被论罪处死，但多少也是要吃些苦头的。

现在风水轮流转，王子腾成了乾朝新贵，那地位可不就翻转过来了。

面对这位昔日的熟人，贾元春也难免有些羞赧，曾经的她是贵妃之尊高高在上，现在却只能任由王熙凤嘲讽，实在是令人感慨世事无常。

“琏哥儿他如今也是十分后悔，凤丫头你......”贾元春试图劝解一二。

谁知王熙凤压根不让她说话，转头看向王子腾：“叔父，大姐儿既然不想入宫，那就让我去！他们贾家的门咱攀不上，倒不如去宫里看看！”

王熙凤可没贾元春那么多的顾忌。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贾琏先休了她，那就别怪她另寻高枝了。

以她的学问，自然理解不了什么叫昏君、明君，只知道李墨是皇帝，她亲叔叔是新朝高官，那就足够了。

想起贾元春当年省亲的排场，王熙凤的心底也难免火热。

除了男人，最让她上心的自然就是钱财了。

王子腾面含愠怒：“谁让你来偷听的？”

王熙凤勉强争辩两句，却不敌自家叔叔的训斥，只能含恨退下，她入宫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等王熙凤离开后，王子腾面色稍有好转，看向贾元春：“你爹那人，你应该也知道。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更遑论你爹那眼高手低的性子。”

王子腾站起身来，长叹一声：“你别看老夫如今风光，可在这朝堂上仍旧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让你入宫，是为贾家，也是为老夫自己。”

“至于你爹说的那些，你又何必当真？古往今来，还有哪一朝开国能有如此之顺？陛下自起兵以来，百战百胜，遂有天下，岂是随便谁说两句就能亡国的？我言尽于此，入宫与否，且看你自己了。”

听王子腾如此说，贾元春垂首不语。

但也并未离开。

思忖半晌，贾元春被王熙凤一刺激，心态不自觉的就发生了改变。

昔日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人，现在如此的嚣张，任谁也不会毫无波澜。

最后，贾元春缓缓松口：“我今日回去就与老太太和母亲告别，一切听凭舅父安排。”

王子腾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展颜一笑：“如此甚好，走，我送你出府！”

目送贾府的轿子远去，王子腾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

能忽悠贾元春入宫自然再好不过了，既能在李墨身边获得一个强援，又不至于让自家和新朝绑定太深。

至于贾元春之前说的那些，王子腾如何不知其中的道理？

李墨建国之初的表现，确实让他开始担心起了新朝的未来。

所以，他才不能让自己侄女王熙凤入宫，免得日后真有什么变数，王家与新朝牵连太深，不好切割。

李墨的种种举动，终究是影响到了他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