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二重仪式

楼船二层。

陶九川将身体深深嵌入背后的阴影中，只余一双眼睛紧盯着那道通往船底的暗门。

他开始沉寂下来。

随着时间流逝，当海风裹挟着寒意拂过甲板时，耳尖忽地捕捉到下面隐约传来的铜铃声响。

只听“哐当”一声，暗门终于再次开启！

然而下一秒，陶九川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

在这一次，举行仪式的人群从暗门钻出来后，并未径直走向甲板中央的祭坛区域。

一名他不曾见过的陌生方士站在首位。

他面庞枯瘦，颧骨高耸，眼神空洞得不似活人，像是本次仪式的举行者。

其身后带着一群人数明显增多，步伐僵直的童男童女，紧靠着暗门出口站定。

他们几乎就这样堵在入口处，将背后的那扇门给重叠包围，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半圆阵列。

“位置变了！”

见此情形，陶九川眉头紧锁，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对方选择的站位极为刁钻，彻底封死了他趁乱潜入的可能。

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

“是巧合吗？还是…徐福的布置？”

他立刻联想到徐福的那句警告，感觉这站位十有八九就是为了提防自己。

看来，今夜的行动远比自己预想的更加凶险。

“只能等仪式结束，再伺机而动了。”

深吸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全部心神集中于观察眼前这场已然变调的仪式。

甲板上，童男童女的数量的确要比上次多了近一倍。

他们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排列成一个更加复杂，层层嵌套的环形。

而陌生方士手中没有见到熟悉的黍酒素帛，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缠绕在臂弯的黑色麻绳。

这根麻绳通体乌黑，隐约透着一抹暗红，在绳子的另一端，则系着那个布满锈迹的青铜龟盘。

“仪式…真的变了！”

陶九川的心脏在胸腔内狂跳。

祭品的改变，位置的调整，以及主持者的更换，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孙虎昨夜所言。

所谓的“三重唤鼋”，已经进入了全新的，更为凶险的下一阶段！

“当啷…当啷啷…” 

方士腰间悬挂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犹如催命的鼓点。

童男童女们齐刷刷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望向远方的海天交界。

紧接着！方士猛地举起缠绕着黑绳的手臂，声音骤然拔高，嘶吼出声：

“黑齿国主，腐鳞海宗！”

轰——！

第一句祷词出口的刹那，仿佛打开了深渊的闸门！

以蜃楼为中心，方圆百丈的海水在瞬息间，由深邃的墨蓝化为浑浊粘稠的琥珀色。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随之弥漫开来。

如同堆积了千百年的腐烂海藻在烈日下曝晒，混杂着深海鱼尸的腐败气息！

这股浓烈气味很快飘到船上，立刻就在陶九川的胃里掀起一阵翻腾。

他赶忙用衣袖捂住口鼻，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

仅仅一句祷词，竟能引动如此恐怖的环境畸变！

而引起这一切的陌生方士，却置若罔闻的来到船舷边缘。

看着脚下的海面，方士手臂一振，其上缠绕的那根黑绳悄然滑落，沉入到浑浊的海水之中。

“献童阳发，偿君饥馁！”

随着第二句祷词诵出。

沉入海中的黑绳并未消失，反而在浑浊的海面下，洇开一圈圈暗红色的涟漪。

黑绳绷得笔直，如同一道连接着海底的纽带，深渊中涌出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像在通过它汲取着什么！

望着眼前的异常，陶九川瞬间明白了这根黑绳的“材质”。

这正是由无数根被剪下、蕴含着童男童女生命气息的发丝编织而成！

此刻，它们正作为某种“贡品”，被献祭给祷词中的恐怖存在！

方士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狰狞。

他放下手臂，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

匕首非金非铁，刃身呈弯曲状，其上覆盖着细密的暗色鳞片。

下一秒！

在陶九川震惊的目光中，方士毫不犹豫地用这把鳞匕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血液自他指尖滴落，精准地落入另一只手捧着的青铜龟盘上！

“以骨作舟，化怨为风！”

当血液接触的瞬间，龟盘忽地冒出一阵青烟，带着刺鼻的硫磺气味。

他的四周，一股阴风凭空卷起，环绕着楼船甲板疯狂旋转。

阴风掠过，吹得方士袍袖猎猎作响，也吹得那些单薄身躯摇摇欲坠。

感受着阴风深处的寒意，陶九川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冰冷席卷。

骨作舟，怨化风。

这哪里是祈求指引的仪式？倒更像是向深渊献祭，呼唤灾厄降临的邪法！

与头一晚那尚且带着古老肃穆的祷词相比。

此夜的内容充满了堕落的意味！

随着仪式的推进，无边的暗黑如同粘稠的海水般不断加深蔓延！

船舷处，方士再次动了起来。

只见他把沸腾的龟盘高举过头顶，青烟缭绕着那枯槁的脸庞。

此刻，他双眼已彻底化为一片混沌的血色。

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声嘶力竭地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速开归墟，莫再藏踪！！！”

嗡！！！

似乎是在回应这声呐喊。

瞬息间，龟盘上那缕原本微弱的幽蓝火焰，突然膨胀！

火舌疯狂地向上蹿升，瞬间化作一道一米多高，扭曲摇曳的碧色光柱！

光柱顶端，浓烈得化不开的青色烟雾滚滚涌出，直冲天际！

而在火焰冲天而起的同一时刻！

在蜃楼的东北方向，千米之外的海平线尽头，那堵昨夜曾短暂出现的巨大雾墙，再度轰然升起！

但这一次，它已经不是模糊朦胧的屏障！

它的轮廓愈加清晰。

这根本不是什么无形的雾墙，而是一片覆盖着蠕动肉瘤，正在缓慢移动的庞大阴影！

无数大小不一，暗红近黑的肉瘤在其表面起伏搏动，就好似无数颗病态的心脏！

在肉瘤的缝隙间，隐约可见嶙峋怪石般的骨质结构，散发出亘古的腐朽与暴戾！

更恐怖的是。

这片足有“岛屿”大小的阴影所过之处。

下方浑浊的海水竟如同被无形的烈焰点燃，顷刻间腾起了大片火焰！

在惨碧磷光与蠕动肉瘤的映照下。

整片海域，仿佛成为了一处燃烧着幽冥之火的地狱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