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青城

蜀中七月本该暑气蒸腾，此刻青城山的暴雨却裹着冰渣。林寒秋缩在藏酒洞窟的阴影里，听着雨滴砸在青铜酒瓮上发出编钟般的回响。这是他第三次摸来偷喝掌门私藏的“醉青城“，琥珀色的酒液正顺着岩缝渗入后山禁地——那里埋着历代掌门严令不得靠近的镇魔碑，碑文上蝌蚪般的文字每逢雷雨便会渗出黑血。

“咔嚓！“

第三道闪电劈落时，山道石板泛起诡异的靛蓝色。林寒秋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青砖缝隙里正涌出粘稠的液体，既不像雨水也不像血，倒像是某种生物腐烂的脓汁。他踉跄着后退半步，靴底突然传来黏腻的触感。低头看去，一只断手正死死扣住他的脚踝，拇指上还戴着象征内门弟子的青玉扳指。

“三师兄？！“他认出手背的刀疤，那是半年前魔教偷袭时留下的。此刻那只手的断面却布满蜂窝状孔洞，暗红的肉芽在孔洞中蠕动，像极了珊瑚虫的触须。林寒秋用桃木剑挑开断手，腐肉坠地时竟发出贝壳碎裂的脆响。

当他踩着湿滑的脓液摸到前殿时，浓重的铁锈味里混着海腥气。朱漆门槛上趴着具无头尸体，道袍上的太极纹被某种黏液腐蚀成蜂窝状。林寒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具尸体的脊骨从背后刺出，骨刺末端分叉成珊瑚枝桠的模样，每根枝桠上都串着颗眼球，瞳孔里泛着星芒般的蓝光。

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他终于看清殿内景象。三十六具尸体以真武大帝像为中心呈放射状倒伏，每具尸体的伤口都绽放着晶体构成的星芒。七窍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荧蓝色的黏液，在地面汇聚成逆五芒星图案。最刺目的是掌门师尊——他的头颅被钉在香案上，白发间插着七柄青铜短剑，每柄剑身都刻着蠕动的碑文。道袍前襟被利器割裂，胸腔内的心脏早已异变成发光的珊瑚球，根须状血管穿透肋骨扎入青砖。

“这是...剑伤？“林寒秋的指甲掐进掌心。那些珊瑚表面浮现的纹路，分明是青城派入门剑谱的经络图。当他靠近香案时，师尊的头颅突然转动，腐坏的声带挤出嘶吼：“镇魔...碑...“话音未落，珊瑚心脏突然爆裂，无数晶刺穿透尸体飞射而来。

惊雷炸响的刹那，林寒秋听见瓦片碎裂的脆响。抬头望见檐角立着个黄袍人，宽大兜帽下翻涌的灰雾中隐约可见昆虫复眼般的晶体。那人手中长剑滴落的荧蓝液体，竟在接触雨水时孵化出蜈蚣状生物，千百条节肢划过青砖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阁下...“质问卡在喉间。黄袍客剑锋轻颤，七个残影在空中凝结成星阵。林寒秋翻滚躲避的瞬间，原先站立处的青砖化作晶粉，露出下面刻满符文的石板——那是镇魔碑的残片！碑文正渗出沥青状物质，将碰触到的蜈蚣生物腐蚀成白骨。

桃木剑与灰雾笼罩的剑锋相撞时，林寒秋的右手突然传来爆裂般的剧痛。五根透明触须撕开皮肉钻出，缠绕剑身的瞬间，他看见自己手臂的血管变成荧蓝色。黄袍客的剑招突然扭曲，剑气化作万千珊瑚虫扑来。触须自发绞碎虫群，黏液飞溅处青砖冒出腐蚀白烟。

“啊啊啊！“林寒秋的惨叫混着非人尖啸。他的眼球开始结晶化，透过棱镜般的视野，看见黄袍客的兜帽被剑气掀开——那根本不是人脸，而是由无数细小珊瑚虫组成的类人轮廓，每个虫体都长着半张青城弟子的面容。

当幻象消散时，林寒秋跪在血泊中干呕，吐出的却是带着内脏碎片的晶砂。他颤抖着扒开道袍，心口的五芒星印记正渗出荧蓝液体，所过之处皮肤溃烂成蜂窝状。更恐怖的是右臂——触须缩回后留下的孔洞里，正有肉芽编织成新的透明筋膜。

循着尸体指引，他踩着黏滑的肠子摸到后山。禁地青铜门内传出笛声，与耳畔金属蜂鸣共振。门内石阶尽头，镇魔碑的深坑里堆积着血肉混合物——那分明是数十具尸体溶解后的产物，发黑的骨片上附着珊瑚虫卵，随笛声节奏脉动。

林寒秋的触须突然刺入腐肉堆，攫取出半块青铜残片。碑文钻入掌心的瞬间，他看见八百年前的恐怖场景：青城祖师剖开黄衣妖人的胸腔，那心脏竟是由万千人面珊瑚虫构成。当祖师将其封入青铜时，虫群突然爆散，钻入在场所有弟子的七窍...

雨停时，山门外传来龟蛇铜铃的悲鸣。林寒秋举起半结晶化的右臂，透过透明皮肤看见血管已异变成发光珊瑚枝。他最后回望真武大殿，所有尸体不知何时都摆出朝拜姿势，断裂的颈骨指向血色初褪的天际。

林寒秋跌跌撞撞闯入后山松林时，发现那些百年古松正在融化。树脂混着尸油从树皮裂缝渗出，在地面汇聚成荧光沼泽。他踩碎一只半埋腐叶中的断手，指骨突然弹起扣住脚踝——那竟是三日前为他送饭的小师弟！此刻那只手的指甲已异变成珊瑚刺，正疯狂撕扯他的胫骨。

“得罪了！“桃木剑劈下的瞬间，整片松林突然响起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被斩断的断手喷出荧蓝脓液，落地化作千百只蜈蚣状生物。它们啃食腐叶的速度快得惊人，转眼在林寒秋脚边蚀出深坑。坑底赫然露出半具尸体——是掌管戒律堂的玄真师叔，但他的下半身已与树根融为一体，胸腔裂口中钻出藤壶般的肉瘤，每个瘤体表面都浮凸着人脸。

“救...命...“肉瘤突然齐声哀嚎，声音正是半年前失踪的香客。林寒秋的触须不受控地刺入肉瘤，吞噬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灌入脑海：玄真师叔每夜子时在戒律堂地窖举行秘仪，用青铜杵将活人敲成肉泥，再浇灌到镇魔碑根部...

当林寒秋挣扎着爬出腐林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跪地干呕。禁地入口处的青铜门内，无数尸体如腊肉般悬挂在钟乳石上。那些他熟悉的同门师兄弟，此刻都成了血肉蚕茧——皮肤下蠕动着珊瑚虫卵，脐带状的触须将他们与岩壁相连，正将某种荧光液体泵入石缝深处。

最骇人的是中央石台。七具无皮尸体被摆成北斗七星阵，剥下的皮肤拼成巨大符咒，上面用血写着《黄衣剑章》全文。林寒秋认出其中一具尸体腕部的胎记——那是他暗恋多年的药庐侍女素娥！她的眼球被替换成星形晶体，齿缝间塞满青城派弟子的指骨。

“这是...血祭？“他颤抖着触碰符咒，皮肤突然开始片片剥落。符咒文字化作活体蜈蚣钻入伤口，耳畔响起师尊的声音：“八百年来，青城弟子皆为黄衣之主的饵食...“剧痛中他看见真相：历代掌门借镇魔碑吸收弟子精血，将整座青城山炼成召唤哈斯塔的活祭坛！

当林寒秋跌入镇魔碑深坑时，腐肉堆突然沸腾。无数珊瑚虫卵破体而出，在空中聚合成人形轮廓。那东西发出师尊的嗓音：“寒秋，你本就是最好的容器...“话音未落，坑底腐肉突然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竖瞳——那竟是镶嵌在地脉中的巨型眼球！

眼球瞳孔映出林寒秋的倒影：他的右半身已完全透明，荧蓝血管缠绕着苍白的骨骼，左眼则变成不断增殖的星形晶体。更恐怖的是，无数半透明的触须正从竖瞳中伸出，温柔地包裹住他的身体。每根触须末端都长着微缩版的青城弟子面容，他们齐声呢喃着《黄衣剑章》口诀。

“不！“林寒秋的触须突然暴走，撕碎腐肉跳上地面。他发狂般抓挠心口的五芒星印记，撕下的皮肉落地即化作荧光蠕虫。此刻武当派的龟蛇铜铃已近在咫尺，但当他望向山门时，瞳孔骤缩——那些骑马而来的“人“，道袍下摆渗出晶刺，脖颈处裂开鱼鳃般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