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你不是想要看稀奇热闹吗,我陪你慢慢逛。”老爹笑着说,圆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不,我不想看了,什么都不想看,没什么可看的。老爹,我们回去吧,回到船上去。”雷亚虽然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吓得魂不附体,可仍然心有余悸,恨不得赶紧逃离这个地方。他总觉得妇人一定还在某个角落窥伺着,只等他一出现便抓住他,强迫他去到某个可怕的地方。他现在还能回忆起那种刺入骨髓的寒冷和那只手如铁钳般有力。
老爹边叹气边摇头,安慰般地摩挲他的肩头,“别怕,孩子,多去几个地方,多长点见识胆子自然就大了。”
我不是孩子,我成年了,而且我的胆子也不小。雷亚在心里默默地说。他生平第一次这样害怕。站在颤巍巍的树梢上掏鸟蛋时没怕过,在海里游泳被浪头卷起抛出去时没怕过。在他十七年的人生经历里,他很少有害怕的时候。而今天,被一个神秘又诡异的妇人吓了个半死。
当他把身体放倒在自己的单人床上时,才有了那么一点安全感。老爹“笃笃”地在桌上敲着烟斗,自言自语地说:“本想带你四处看看…你还真打算拿颗破石头当礼物带回家?”
雷亚听见“石头”两个字,犹如芒刺在背,直挺挺地坐起来。那颗黑色的心形小石头装在右边的衣兜里!顿时,他觉得那个衣兜变成了一张阴森森的恐怖大口,等着吞下他将要伸进去的手,而那块石头已经是一块烧得通红的火炭预备着灼伤他。
雷亚翻身下床,猛地撩起衣襟脱掉衣服,甩到门口边的地板上,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小心提起衣摆抖动上衣,抖了一会儿,并没有任何东西掉出来。在一旁看呆了的老爹,狐疑地问:“衣服上沾了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咬了我一下,大概是条虫子。”雷亚随口说。
老爹“嗨”了一声,从他背后走过来,抓过衣服,从里到外翻过来,仔细查看后,说:“什么也没有。”把衣服递给雷亚时,突然想起来“你花大价钱买的小石头呢,拿出来啦?”
“没有吗?”雷亚不相信地反问。
“没有啊,两个衣兜都是空的,”老爹粗糙却灵活的手徒劳地把两个衣兜摸了一遍,抬起头,一双圆眼睛瞪得像小灯笼,嘴唇两边的胡子翘起来,质问道“不会掉了吧,六十个币哩!”
雷亚心头一喜,拿过衣服伸手往衣兜一摸,果真是空的!一定是在奔逃的时候从衣兜里掉了出来!他差点想大笑几声,为了不被怀疑,赶紧套上衣服重新躺回床上。
“果真掉了!让你不要买不要买,六十个币呢!……”老爹痛心地唠叨起来。
留在心头的阴影和恐惧被丢失的石头带走了,和那个诡异的妇人彻底不再有任何关联,一场噩梦般的经历终于结束了。雷亚感觉自己似乎获得了重生,明朗的笑容又出现在他英俊的脸上,一双蓝眼睛炯炯有神。
夜晚,微风清凉,皎洁的月光照耀下,大海波光闪烁,好像天上的星星嵌入了海面。水手们围成一个圈坐在甲板上讲述上岸后的种种趣闻,他听得津津有味。
“那个女艺人嗓子太好了,一开口好像夜莺在唱……”弗雷尔一脸陶醉的表情。
“胖得跟老爹烤的面包差不多,上下一样粗。我喜欢穿红裙子的舞女,年轻漂亮身材好。”巴鲁说时吸溜了一下,引起一阵怪叫。
“你这种人,还不如直接去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什么地方?”雷亚好奇地问。
“哈哈哈……”众人哄然大笑,就像听到的不是问题而是笑话。
“明天你跟着大副瘦猴他们就知道了。”一个水手冲他挤挤眼睛说。
“要让老爹知道了,顿顿让你喝稀汤!”弗雷尔恐吓道,然后扭头面对雷亚说:“别听他的!明天跟我们去看马戏团表演,可好看呢!”
“好,好,我要去!”雷亚兴奋得直拍手。
“聊些什么?”李船长人没到声音先到了。
“我们去看了戏班子表演。”弗雷尔回答。
“嗯,不错,挺精彩的,我也去看过几次。”船长找了个空位坐下来,看看一圈人,问道:“大副他们呢?”
“还没回来。”有人回答。
船长没吭声,看向岸上灯火通明的街区。阴暗中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人人都能察觉到他的不满。
上床时已是半夜,雷亚哈欠连天,两眼一闭很快进入了梦乡。睡梦中,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叫“雷亚,雷亚……”当听出是谁的声音后,他吓得紧闭双眼,一动也不敢动。那个声音继续柔和地呼唤他,离他越来越近。怎么办?他惊慌地想,两个手下意识地捏成了拳头。我不看她,也不让她握我的手,或许她就会走开。可是,她是怎么找到我,又是怎么进入房间的呢?
“雷亚……”雨后树林清新的气息越来越近。他全身似乎被浸在了冰水里开始止不住地发抖,却又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冒汗。
“你必须知道更久远的事情,请你相信我,你必须面对……”妇人继续说。他又觉得妇人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钻入了自己的脑子里,而且在脑海里慢悠悠地盘旋。
别听她的,别像在集市上一样被骗!在关键时刻,他那仅存的还没有被惊恐完全攫取的意识突然觉醒了。别像只待宰的羔羊!别害怕!那部分意识战士般地怒吼着,不管她是人是妖,反抗她!打败她!
他果断地睁开眼,看见前方的海面上耸立着一根柱子一样的石峰,峰顶上开着一朵硕大的绿花。西柱峰!回家了!他加快划桨,离小岛越来越近。涨潮了,他的小船行驶在浪头上,海浪翻滚,雪白的浪花涌上了小岛,慢慢地爬向高处。在高处有许多人向他挥手,仿佛在欢迎他的归来。
他看见了亲爱的父母,慈祥的林奶奶,儿时的伙伴…
“雷亚,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所有的人在呼喊海水已经漫到他们脚下。
他大吃一惊,拼命划桨“爸,妈,快到我的船上来,大家快到我的船上来”
所有人跃入海中,他们爬上小船,和他拥抱在一起。
“好孩子!”妈妈夸赞他。
“谢谢你救了我们!”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可是,他并不欣喜,小船在下沉。一个巨浪拍过来,打翻了小船。
海面上,只有一双双手绝望地举向天空,像在向苍天求救,很快,连那些手也被海水吞没了。
“爸,妈,我来救你们!大家再坚持一会儿,我来救你们…”雷亚撕心裂肺地哭喊。
一个木筏漂到他身边,一个躺在木筏上的白衣男孩被铁链从头捆到脚,只剩下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望着浩瀚星空。他觉得呼吸快要停止了“噜噜!噜噜…林溪…林溪…”他试图抓住木筏,可那木筏像一片落叶,载着他亲密的伙伴漂向无边无际的大海远方…
“雷亚,醒醒…”有人在摇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