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槟榔

【原文】

月照无枝林，夜栋立万础。眇眇云间扇，荫此九月暑。上有垂房子，下绕绛刺御。风欺紫凤卵，雨暗苍龙乳。裂包一堕地，还以皮自煮。北客初未谙，劝食俗难阻。中虚畏泄气，始嚼或半吐。吸津得微甘，着齿随亦苦。面目太严冷，滋味绝媚妩。诛彭［1］勋可策，推毂勇宜贾。瘴风作坚顽，导利时有补。药储固可尔，果录讵用许。先生失膏粱，便腹委败鼓。日啖过一粒，肠胃为所侮。蛰雷殷脐肾，藜藿腐亭午。书灯看膏尽，钲漏历历数。老眼怕少睡，竟使赤眦努。渴思梅林咽，饥念黄独［2］举。奈何《农经》［3］中，收此困羁旅。牛舌不饷人，一斛肯多与。乃知见本偏，但可酬恶语。

【注释】

［1］彭：即三彭，又称三尸虫。

［2］黄独：又名黄药子，可食用，但有小毒。

［3］《农经》：或疑为《神农本草经》，但该书未收录槟榔。故应指梁代陶弘景的《本草经集注》。

【白话解】

月亮照在没有树枝的槟榔树林，晚上看上去像一根根屋柱。空中的树叶像云中的大扇子，为九月的暑热带来荫凉。树上一垂垂果实，下面绕着绛红色的丝条。风来吹熟它如凤卵一样变紫色，雨来催老它如龙乳一样变青暗色。裂开的槟榔皮掉落在地上，就用这些皮来煮着槟榔吃。我这北方的客人刚来不了解，人们说是当地风俗劝我吃而难以推却。然而我脾胃虚弱害怕耗气，开始嚼了两口就大半都吐掉了。初吸入尝到津液时觉得有一点点甘甜，用牙齿嚼了后就会觉得很苦。这种果实表面看上去冰冷，味道确实也很好，有杀虫的功效值得利用，推动水谷下行的作用也可肯定。这里瘴病常令人顽固腹胀，适当通利有时也有益处。作为药物来备用当然是可以的，列为水果就未必适合。我没什么膏粱厚味吃，肚子瘪得像破鼓。只吃了槟榔一粒，肠胃就受损害。肚脐周围像打雷一样鸣响，早上吃的粗粮到中午就消化尽了。睡不着看书到灯油快都用完，听见打更声历历可数。年老眼花最怕睡得少，然而双眼充满血丝却睡不着。渴了只能想想梅子咽口水，饿了想到黄独，举起又不能吃。为什么在《农经》中，会收载这种东西？害惨了我这个穷困潦倒的旅人。以前有人跟刘孝绰要牛舌乳，他不给只给槟榔；刘穆之向舅子讨槟榔未得，后来用金盘装一斛来夸耀。可知槟榔这东西本来是偏性的，只是用来对付恶语相向的人的。

【按语】

此诗为苏轼被贬岭南时所作。岭南地气潮湿，瘴气横行，当地人有食用槟榔以驱瘴的习俗，北方人来此也不得不入乡随俗地食用。但槟榔其性破气，苏轼脾胃不好，吃了一粒就腹中不适，以致晚上失眠。故作此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