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理直气壮的低调

秉持着低调的原则,李瀍进入了长安城。

刚进城,还没来得及去藩王聚居的十六宅落脚,就碰上了带兵过来迎接的仇士良。

“殿下,奴婢迎接来迟,死罪,死罪。”仇士良一见面就告罪。其实他是宦官领袖,别看说的挺好听,模样也挺卑微的,李瀍真想动他,反手就能被他拿下。

“有劳仇将军了,该是本王向你道歉才是。”李瀍当然不会那么疯,以他看的史料来看,原主能收拾了这货,也是登基日久后,用冷暴力的模式,拿下这家伙的,现在当然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殿下这便随奴婢入宫吧?”仇士良看李瀍态度不错,心中暗喜,打算引李瀍入宫居住,路上可以好好商议下后面的步骤,比如:干掉当今天子的杨妃、陈王李成美、安王李溶等潜在对手什么的,还有刘弘逸、薛季稜这两个自己在朝中的对头。

“宫里?名不正、言不顺的,就暂时不去了吧?”李瀍当然不想被这死太监牵着鼻子走,那几个潜在对手,都是内卷对象,说真的,晚唐都这德性了,还有必要内卷么?至于那二位枢密使,没准有啥才能呢,让自己当刀去砍人,便宜全让死太监占,想什么美事呢?

“殿下已经是皇太弟了,皇上已经下旨,入宫又有何名不正、言不顺?”仇士良急了,当今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了,谁知道哪天就过去了?入宫才好及时卡位啊。这位王爷怎么这么呆呢?这都不明白?

“唉,其实也不只是名位的事,实在是孤有病啊。”李瀍长叹一声,祭出了杀手锏。

“殿下……有何病?正好入宫,寻太医来看看啊。”仇士良有点磕巴了,一时也不知是喜是悲。

“我皇室的头风之患,将军是知道的吧?”李瀍叹口气解释道:“高祖、太宗、高宗都是死于此病,后面……唉,不说也罢。”其实是他对中唐、晚唐不熟,没办法如数家珍。

“头风啊,奴婢是知道的。”仇士良松了口气,头风啊,这病算是正好了,一般有这病的人都活不长,严重点的如高宗,经常不能理事,武后就是这么起来的。

这病发作起来是挺厉害的,但一般不会在年轻时危及生命,顶多就是不能理事。不能理事好啊,正好让皇帝做个傀儡天子,省得整天惦记着削宦官的权,‘甘露之变’那种变故,还是少来点好,弄不死人,他膈应人啊,吓一跳不是?

“这病不妨碍您入宫啊?”仇士良连忙相劝。发病有点早了,也许四五十就得挂,可挂就挂了呗,再选个天子就是了。铁打的皇宫,流水的天子,活那么久做啥?

“将军有所不知,我在颍川,遇到位神医,自称是孙神医的后人……”李瀍开编,反正唐初有位神医是真的,自己知道高血压的注意事项也是真的,那自己信口胡编,谁还能拆穿自己咋滴?

晚唐这时候,大唐朝廷真正控制的地盘也就两京加个巴蜀,想去寻人又哪有那么容易?之前的宪宗皇帝还派了个骗子去天台山采仙草呢,连根草皮都没找到不也那么地了?何况孙思邈的后人?

李瀍巴拉巴拉一通忽悠,也不能说他说的都是假的,毕竟他在后世是真的看过医嘱的,诸如少吃盐,少吃内脏,不喝酒之类的都是医嘱说的,总之清心寡欲、保持运动肯定没错,只要保持好了,高血压不用吃药也能有所缓解。

这穿越到古代了,不存在饮水和食品安全的问题,空气也好,保持下去,说不定真能把这病症的危害降到最低呢。原主命短,是因为他一犯病就吃金丹。前面说过,这时候的金丹就是稀土,吃出毛病来很正常,中毒都不知道是中了啥毒,自己不吃那毒药,咋也不能三十几就挂啊。

仇士良算是开眼界了,劝说的话也都憋回去了。

人家这理由太正当了,有神医后人背书的,而且还是针对头风这毛病,要清心寡欲,不理俗事,自己个做奴婢的还能拦着不成?你拦着是啥用心,想谋害天子么?开玩笑,自己刚拥立了这位,正要拿个拥立之功呢。天子去死没关系,可也不能登基就死啊!

“那总是要见陛下一面吧?”仇士良没法再劝皇太弟入宫去住,只能退而求其次。颖王成为皇太弟,形式上还是要走走流程的。

“那是自然,烦请仇将军引路。”李瀍欣然应诺。

一路入宫,李瀍颇有些意外。本以为晚唐这光景,自己看到的应该是宫室破败的凄凉景象呢,结果入目所见的宫室居然颇为豪华,不知道的,还以为回到了唐初盛世呢。

“殿下想是忘了,这些宫室好多都是新建的,嗯,都是宪宗陛下当年建的,也是为了彰显我大唐的盛世景象……”仇士良算是个机灵的,见李瀍神色有异,赶忙上前解释道。但晚唐时节修宫室,这马屁实在也不好拍,哪怕晚唐的皇帝们都喜欢往脸上贴金。

唐宪宗的‘元和中兴’是最典型的假大空,宪宗在年轻时,在削藩的确有点功劳,可他稍有成绩,就开始求仙问道,削藩也没进行到底,最后还大修宫室,也不看看那时的唐朝财政状况都是啥鸟样了。

李瀍这个武宗的‘会昌中兴’时间既短,也多半都是运气成分。回鹘那是自己堕落了,才导致了部族的灭亡;吐蕃则是归义军的业绩,昭义镇也没用朝廷真刀真枪的打,是自己内部崩溃的,完全就是捡了个便宜。

后面的宣宗更拉垮,主要成绩就是归义军带着西域十一州回归大唐,他本人啥也没干,仗都是张议潮打的,带消息回来的是敦煌僧悟真。宣宗纯粹就是运气好,赶上张议潮这个心念祖国的爱国将领,才得了收复西域之功。

仗,他是一点没打,后面的分化归义军的举动,他是一点也没客气。把张仪潮扣在长安,使出分化瓦解手段的就是他。也就是他和士大夫们的关系够好,这才捞了个‘大中之治’的名头。

反正,晚唐的三次中兴都比较扯淡,没一个能真正救国救民的,都是自己在那尬吹。

心里吐着槽,李瀍随着仇士良入了大明宫。

这是大唐天子的寝宫,当初太宗李世民指挥军队横绝大漠,拓土万里的地方。

现在的大唐肯定是没那威风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傀儡天子,凄凉的躺在床上。本来两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听到脚步声,这才转头看了一眼:“颖王,是你啊?他们选定了你么?”

李瀍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一眼认出自己的,只能说,是濒死之人的敏锐感官吧?

“皇兄,是臣来了。”他点点头,然后跪在天子床前。

他从后世来的,知道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后来的谥号是文宗,但现在还没法叫。说起来,这位文宗,可是给历史上的诸多大能文宗丢老脸了,汉文帝就不说了,后面的自家祖宗唐太宗,更后的宋太宗,以及最晚的明太宗,谥号可都是文,偏偏自家的这位兄长是唐朝的第二个文宗,实在是丢脸到家了。

被宦官软禁了四年,亲儿子都被弄死了,咋还能好意思叫文宗呢?好吧,他的谥号是自己起的,这口锅有自己一份。

“是你也好,朕这一生,唯好文事,皇弟日后给朕封谥号时千万要考虑一下。”文宗皇帝带着点祈求的央道。

好么,不是自己起的,是人家主动要的。李瀍能咋办,答应呗,人家都快挂了,还好意思拒绝么?

李瀍点头应了,文宗皇帝这才对仇士良道:“好好安置了颖王,就在这里好了。”

仇士良欲言又止,一时没能作答,李瀍赶忙自行解释:“皇兄有所不知……”哇啦哇啦又将之前对仇士良说的解释了一遍,这才道:“臣弟打算先在宫外找处田园将养一阵子,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孙神医的后人么?皇帝运气真好,可惜朕无缘得见……”文宗感叹一声,眼中却不见遗憾之色,反而深深的看了李瀍一眼,若有深意。

李瀍心知,怕是这位深爱文宗谥号的兄长,是看穿自己的意图了,但好在他没点破,倒是桩幸事。